1955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憑一部校園兒童故事片《祖國的花朵》。
讓一個師生之間互幫互助、共同進步的故事,隨著那首《讓我們蕩起雙槳》流傳至今。
影片中的“馮老師”和藹又溫柔,善良又可親,符合“最佳老師”的模樣。
而影片外,飾演“馮老師”的影星張圓同樣符合“最佳妻子”的模樣。
1958年,32歲的張圓帶著女兒張宜莊,二婚嫁給了長影廠的著名導演于彥夫。
之后夫妻攜手43年,白首不離。
作為新中國第一批專業(yè)的演員,作為60年代“22大電影明星”之一。
演得了“老師”,扮得好“特務”,曾貢獻出新中國“熒屏第一吻”。
張圓活躍于銀幕前為觀眾奉上了一個又一個經(jīng)典角色。
而隱身于幕后,她給了丈夫和一雙兒女最好的家……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1926年出生于河南的汲縣,張圓只在小時候過過一陣好生活。
8歲時父親因病過世,之后母親帶著幾個年幼的孩子,生活日漸困頓。
“我成績好,只是4年級上完,我媽說‘妞,家里沒錢了’。我就不上了。多難啊,家里人飯都要吃不上了,怎么能花錢去讀書。我就開始做家務,做農(nóng)活……”
可愛讀書的孩子就算在田間地頭,依舊會抽出空檔找書讀,去到學校做旁聽生。
在表姐的雜志《戲考》中看到一些電影故事,與表演技法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后。
年幼的張圓便時不時會幻想,演員的世界是個什么樣子。
1949年迎來新生活,張圓也有了繼續(xù)上學的機會。
先是通過考試進入華北聯(lián)合大學第三部,然而命運弄人,只上了半年她就因病退了學。
好在康復后再次考學校,她先是成了央戲普通科演員班的一員。
半年后進入中央電影局表演藝術(shù)研究所演員系,與李亞林、李琳瑯等人成了我國第一批正規(guī)表演專業(yè)的學員。
兩年多后加入北影廠演員劇團。
1955年,嚴恭導演要拍攝校園兒童電影《祖國的花朵》。
副導演蘇里等人在北京的各小學中挑出了李錫祥、張筠英、趙維勤等小演員。
而少先隊輔導員“馮老師”一角,嚴恭導演直接拍板,選中了北影廠的張圓。
“那是我第一個角色,嚴導給了我很大的信任,我就覺得絕不能讓信我的人失望……”
為了切身擁有“老師”的經(jīng)歷,張圓來到學校親身體驗3個月。
在教室里旁聽,私下自我講課,和學生們朝夕相處。
真正融入其中,“我其實沒在演戲,孩子們的善良、熱心、純真很打動我,我是被他們帶著用真情實感,傳遞了一種樸實的善意。”
29歲,張圓因這部電影大放異彩。
之后10多年,她始終以“老師”的身份,與她的“學生們”保持著聯(lián)系。
也正是因為這部電影,張圓與長影廠的年輕導演林農(nóng)等人成了關(guān)系良好的朋友。
1956年,張圓演出了個“中國第一”。
郭凱敏和張瑜合拍的《廬山戀》,至今被人稱為“新中國銀幕第一吻的電影”。
其實這個“第一”,應該是張圓和溫錫瑩、衛(wèi)禹平等出演的《沙漠里的戰(zhàn)斗》。
這部影片講述了駐守天山的某師承擔了開發(fā)生產(chǎn)建設的任務。
在偵查科長“楊發(fā)”的帶領(lǐng)下,歷經(jīng)艱辛找到水源,將荒地開墾成良田的故事。
張圓飾演女技術(shù)員“張珍”,在與“楊發(fā)”并肩奮斗的過程中萌生情感。
兩人在戈壁上互訴衷腸,深情擁吻的一幕,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和出演《祖國的花朵》一樣認真,張圓去學校學習地質(zhì)知識,去拍攝地接受勞動工作。
劇本中的“張珍”會騎馬,平原地區(qū)長大的張圓就拒絕借位拍攝,與馬兒拗起了勁。
“那個馬啊,剛開始根本不受控制,我被摔下來太多次。身上都是淤青,有一次摔得我覺得腰都要斷了,導演說要不算了吧,我就不。幸好,困難還是被戰(zhàn)勝了。”
鴻雁傳書,傳出婚姻
從喂馬遛馬培養(yǎng)感情開始,到慢慢掌握騎馬技巧。
最終完成劇中騎馬鏡頭的拍攝時,“我那個自豪啊,沒將就沒敷衍,我盡最大力對待導演和觀眾,我無愧于做個演員!”
也正是這副不服輸又堅強的性格,認真對待工作的態(tài)度,為張圓吸引來了一位優(yōu)秀的男人。
于彥夫出生于1924年,比張圓大兩歲,18歲就成了電影演員。
東北電影公司剛成立時加入其中,1949年第一次當導演,與林農(nóng)、武兆堤等人相交甚好。
1956年,他與這幾位好友一起被“打包”送往北京進行導演專修。
“我們就聚一聚吃個飯,林農(nóng)開的口,他說有個很不錯的朋友,32歲,叫于彥夫,有文采有氣度……他說得這人太好了,我就說不行,我離過婚,還有個女兒,不合適……”
而在此之前,張圓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早幾年離婚帶著女兒張宜莊獨自生活。
這些年拍戲她走到哪里都帶著女兒一起。
將一顆心分一半在事業(yè)上,另一半留給女兒,張圓對個人情感并不抱太大期望。
在她心里,演好戲,帶好孩子就可以了。
“你還年輕,宜莊還小,有個完整的家庭才好。你只見一見,我打包票,這人絕對品行不虧!再說了,他好你就差了嗎?我覺得你特好,你們完全相配……”
武兆堤一點點勸說,最后直接定下時間和地點:明天下午2點,北海公園不見不散。
知道朋友是一番好意,不知道該怎么拒絕的張圓只能如約前往。
“看不出來是個導演,他話不多,有禮貌。我把我的情況都說了,覺得他對我沒什么想法。因為不管我說什么,他回答都很敷衍,不是‘這樣啊’,就是‘哦,挺好挺好’……”
但張圓不知道,于彥夫已經(jīng)從朋友那里聽過不少有關(guān)張圓認真工作的故事。
還未見面他就對眼前的女人很有好感,見了面更是心中歡喜。
只是緊張,他也想給對方留個穩(wěn)重的印象,沒過多開口。
見完面張圓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沒想到在外拍戲的她竟然收到了于彥夫的信。
沒有寫風花雪月與好感思念,這個男人只將自己的經(jīng)歷和正進行著的生活如數(shù)告知。
看著對方用樸實的文字分享生活,張圓也慢慢回信。
她會說說自己對于演戲的堅持,講講自己的煩惱,笑談所見所聞。
通信近兩年,均忙于事業(yè)的兩人很少見面,卻也成了最熟悉彼此的人。
而張圓在《探親記》劇組與桑夫和謝添熟悉之后,謝添竟然也有了保媒拉線的念頭。
“我有個兄弟叫于彥夫,現(xiàn)在在云南導《蘆笙戀歌》。他人很不錯,以我看人的眼光,我覺得你們真合適。等拍完這個我介紹你們認識吧,千萬莫推辭!”
這話一出張圓就笑:“你覺得我跟那個悶葫蘆哪里合適?”
這一問謝添就拍手直呼有戲,原來是認識的,看起來還不討厭。
于是好話像是不要錢,一邊夸張圓賢淑堅強善良,一邊講于彥夫才華橫溢踏實上進。
當天晚上張圓就寫信給于彥夫,將此事好一陣打趣。
而半個月后收到的回信,開篇就是“張圓同志,我斟酌再三,有些話還是要向你說明,希望你不會覺得唐突……”
一封長長的告白信看得張圓臉紅心熱。
原來于彥夫不是不會說話,只是為顯尊重,從來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被一個人這樣珍重,張圓的心里有感動,更多的是想要與這個人相守一生的沖動。
拍完電影回到北京,鄭重地回信一封。
之后32歲的張圓拉著女兒張宜莊,嫁給了緊張地說話都結(jié)巴的于彥夫。
心有彼此,相互成就
一個是北影廠的演員,一個是長影廠的導演,新婚小夫妻因工作開始異地分居。
“我們休息時間很難碰到一起,那兩年好像每天都在路上。不是我去他的組,就是他去我的組,錢全扔給鐵路部了,也不覺得辛苦,你說奇怪不奇怪……”
而為了和妻子有更多在一起的時間,于彥夫開始邀請張圓出演自己的電影。
從《徐秋影案件》中的“特務邱滌凡”,到《水庫上的歌聲》里的記者“張虹”,還有《笑逐顏開》中善良賢惠的“何慧英”……
北影廠的領(lǐng)導趙子岳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夫妻分居總不是辦法,于是幫張圓打申請,將其調(diào)往了長影廠。
也正因如此,兩個人終于能夠過起真正的夫妻生活,之后也迎來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沒要求妻子為家庭放棄事業(yè),于彥夫一邊對繼女始終如一地好,一邊分擔家中事務。
出于對張宜莊學業(yè)的考慮,他接來自己的母親在家中照顧女兒。
也想到母親的年紀,照顧兩個孩子恐怕有壓力,于是他將兒子綁在身上行走于各個拍攝地。
張圓感動于丈夫的所作所為,也盡量多參與丈夫的拍攝,與丈夫一同照顧孩子。
從不會說因為有夫妻關(guān)系,于彥夫就在選角時“避親”。
“張圓很優(yōu)秀,她對待工作永遠認真執(zhí)著,謙虛細心。我沒見過比她更好學的演員,對于電影的熱愛,她不比任何人少。沒人說我以公謀私,她的演繹就是最好的回答。”
而從1958年到1966年之間,張圓走上演員高峰。
乘著《東風》開始《船廠追蹤》,用“董永貞”唱響《羌笛頌》。
看著《太陽剛出山》,將“林支書”演得朝氣又有希望。
還在《爐火正紅》中飾演工程師“年鳳儀”,成為《景頗姑娘》中的“李醫(yī)生”。
1964年,林農(nóng)邀請張圓出演《兵臨城下》。
與李默然、龐學勤、中叔皇等知名演員搭檔,她的“楊玉芳”也毫不遜色。
之后和史可夫、盧桂蘭合作《特快列車》,與趙文瑜、白德彰演繹《雁紅嶺下》……
扮什么角色,像什么人物。
張圓一人千面的演出,讓她在60年代初,與趙丹、白楊、張瑞芳、王丹鳳等人并列中國“22大電影明星”。
而妻子優(yōu)秀,丈夫也毫不相讓。
《夏天的故事》《自有后來人》《萬木春》、戲曲片《節(jié)振國》……
于彥夫陸續(xù)執(zhí)導了多部優(yōu)秀影片,在導演領(lǐng)域積累下不菲的聲明。
于彥夫(右)在電影拍攝現(xiàn)場
只是1966年,42歲的于彥夫沒來得及將戲曲片《天天向上》收尾就進了“牛棚”。
突如其來的運動打亂了張圓的和諧又美滿的生活。
她讓已經(jīng)半大的女兒張宜莊拉緊兒子的手去上學。
之后中止工作,一邊關(guān)心著丈夫一邊在職工食堂賣飯票。
“起早貪黑啊,動不動還有一些公開批評。張圓很堅強,她不僅自己扛下來,還不停鼓勵我,讓我別喪氣。我們已經(jīng)算幸運的了,一家人都還在一個地方……”
那之后整整5年的時間里,張圓將女兒送進社會參加工作,也用雙手擔起兒子的學業(yè)之路。
直到1971年于彥夫被解除“監(jiān)管”,她才稍稍舒出一口氣。
1959年電影《笑逐顏開》劇照(張圓飾婦女隊副隊長何慧英)
只是工作不得開展,于彥夫郁郁寡歡。生怕丈夫的精氣神被擊垮,張圓急得眼睛通紅。
“我知道他熱愛電影,這里面有他的理想。他放不下。我只想讓他高興一些,人生多短啊,就要去追求自己喜歡的。”
于是鼓勵丈夫有所行動,就算不能拍攝,也要不忘前行。
有苦有甜,少苦多甜
受妻子鼓舞和武兆堤等人開始創(chuàng)作劇本,1973年,于彥夫組建創(chuàng)作組奔赴大慶油田。
想要創(chuàng)作并拍攝一段“石油人”扎下根為國貢獻的贊歌。
從實地了解到一點點查閱開油記錄,之后還深入甘肅玉門、陜西長莊等油田基地。
于彥夫用2年時間創(chuàng)作并拍攝電影《創(chuàng)業(yè)》,1975年,中國影壇建國以來極優(yōu)秀的工業(yè)題材影片即將登上銀屏時。
他卻再次被扣上“帽子”。
“我女兒很勸我,讓我靜一靜,等一等。但我愛人說只要是我覺得應該做的,想要做的,就大膽一些,別怕東怕西,她就永遠支持我……”
于是頂住壓力力辯身上的“十條罪”,鏗鏘的聲音驚動了領(lǐng)導人。
這一年,包含了于彥夫心血的《創(chuàng)業(yè)》正式上映,觀眾好評如潮。
1976年,自由的風開始吹拂。
于彥夫一把拉住在食堂賣飯票的張圓,告訴她可以再當演員了。
而此時的張圓整50歲,她想了又想之后決定挑戰(zhàn)自己——當導演。
“她說想導我就沒道理讓她失望啊。再說了,我愛人很厲害,我一直堅信,只要她想,沒有她做不好的事!”
之后于彥夫帶著張圓一邊通過實踐傳授經(jīng)驗,一邊尋找機會讓妻子真正上手。
70年代中后期,副導演張圓先后完成了故事片《熊跡》《誰戴這朵花》的相關(guān)拍攝任務。
1979年她與薛雁東合作導演的故事片《紅牡丹》,是其作為總導演拍的第一部電影。
“就好像是一點點養(yǎng)大一個孩子,看他成型、圓滿。這太有成就感了,我喜歡拍電影。”
1980年,張圓開始和丈夫并肩合作。
他們共同導演了《十六號病房》《黃山來的姑娘》《鴿子迷的奇遇》《陸軍見習官》《中國的“小皇帝”》等影片,收獲了觀眾的眾多好評。
正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張圓和丈夫攜手拍攝了一部又一部優(yōu)秀的影片。
而在共同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因為共同的夢想和共同的追求,兩個人的心靠得更近。
“一輩子沒說什么肉麻的情話,就是陪著對方,陪著就是最了不起的事,更何況我們的愛情和事業(yè)還能在一條道兒上,這是多大的幸運啊……”
于彥夫總說感謝張圓,因為妻子給了他幸福美滿的家,給了他34歲之后滿滿的心安。
更給了他可以追求自我,純粹為電影世界奮斗的機會。
而張圓也總是感謝于彥夫,說愛人對她事業(yè)上的尊重,對她本人的愛護,讓她一輩子幸福,也讓她有所成就。
嫁對了人,就是夫妻共同進步,相互成就,一生相守,彼此珍視愛重。
1990年,于彥夫執(zhí)導完電影《那年的冬天》告別影視圈。
年逾60的張圓果斷跟著丈夫的腳步退了休。
“我們身體都不是很好,經(jīng)常在外跑徒惹孩子們擔心。退下來養(yǎng)老也沒什么不好,我們就過簡單生活嘛……”
仍然相互扶持,相互陪伴,共同享受著屬于彼此的晚年生活。
閑暇時約上朋友一起出游釣魚,在家就吃著家常小菜,感受人間至味。
然而,幸福的生活最終定格在2000年,74歲的張圓因病離世,給于彥夫留下了深入心扉的悲痛。
兩人相濡以沫43年,過去恩愛種種歷歷在目。
而在思念中度過5個春秋,81歲的于彥夫也于2005年與世長辭。
張圓和于彥夫的人生雖然畫上了句號,但他們卻給中國電影史留下了無數(shù)瑰寶。
吃過苦,嘗過甜,經(jīng)歷過輝煌,也承受過挫敗,最后都歸于平淡。
張圓對待事業(yè)全力以赴,對待愛情赤誠真摯,與丈夫相守43年。
她看似平凡的一生,其實訴說著最美好的人間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