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段時間的熱搜事件，想跟小伙伴們聊聊去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的金獅獎影片——《正發(fā)生》。

故事改編自作家安妮·歐諾的同名自傳式小說，講述女大學生安妮未婚先孕，千方百計尋求墮胎門路的故事。

同類題材的電影，之前我給大家聊過幾部。

比如獲得戛納金棕櫚獎的《四月三周兩天》，還有柏林金熊獎提名的《從不，很少、有時、總是》，講的都是女主角迫于當?shù)亟箟櫶サ囊?guī)定，鋌而走險尋找出路的經(jīng)歷。

而《正發(fā)生》的女主，遭遇也十分相似——

上世紀60年代，“五月風暴”尚未到來的法國，墮胎是法律明令禁止的犯罪行為。它就像瘟疫一樣讓人避之不及，甚至會導致眾叛親離。

在這個極度壓抑人性的時代，女主角安妮顯得格格不入。

她家境平凡，母親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夠順利從文學系畢業(yè)，進入大學任教。

別人的父母都是希望女兒早早嫁人，安妮的母親卻支持把錢花在教育上。

安妮自己也十分熱愛文學，是老師頗為欣賞的學霸。

只不過，她的內(nèi)心有一個躁動的靈魂，抗拒循規(guī)蹈矩，經(jīng)常和朋友們精心打扮去酒吧尋樂。

對于其他女生的指指點點，她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但私下里難免感到有些孤獨。

有天晚上，她在酒吧遇到一個男孩，兩人發(fā)生了一夜情。

沒想到，幾周后做身體檢查，醫(yī)生告知她懷孕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旦被人知道，她不僅要付出自由的代價，來之不易的學業(yè)和前途也將毀于一旦。

安妮的第一想法，就是找個診所悄悄墮胎，百般請求之下，診所醫(yī)生給她開了墮胎藥。

然而幾周后，安妮才得知自己拿到的竟然是保胎藥，那位醫(yī)生是個“反墮胎”的擁護者。

正規(guī)途徑被堵死，她只能尋求朋友的幫助。

然而，平時最要好的朋友立刻跟她劃清界限：

一個男性朋友得知安妮懷孕后，竟然動了趁火打劫的念頭，把安妮約去家里意圖不軌。

眼看麻煩還沒解決，學校里的那群“道德標兵”又像蒼蠅一樣圍上來。

她們以安妮“在外過了夜”為由，禁止她使用公共浴室。

所有這些破事兒，導致安妮的學業(yè)受到影響，她不再是跟老師對答如流的學霸，甚至被當眾批評不求上進。

無奈之下，安妮打算自行流產(chǎn)，沒有任何麻藥輔助，拿著一根毛衣針戳進了體內(nèi)……

據(jù)說，影片里的痛感情節(jié)因為過于真實，在電影節(jié)放映時，現(xiàn)場有記者當場嚇暈。

對于影迷來說，似乎很難想象開放、浪漫的法國，也曾有過這樣一個壓抑的時期。

但原著作者安妮·歐諾年輕時的這段經(jīng)歷，在當年并非小概率事件。

1971年4月5日，法國有343名女性簽署聯(lián)名宣言，宣稱自己曾秘密墮胎，以此為女性同胞爭取自由墮胎的權利。

這其中包括了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影星凱瑟琳·德納芙等女性公眾人物，而宣言的起草人便是著名女權主義者波伏娃。

這份宣言當年引起法國社會的熱烈討論，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表示支持。

《查理周刊》率先用一則漫畫向政客發(fā)問：“那些讓343位女性懷孕的人到底是誰？”

到了1973年，有331名醫(yī)生公開響應，支持女性墮胎自由。這些最終促成了1975年《自愿終止妊娠法》的頒布，墮胎才徹底被去罪化。

《正發(fā)生》這部電影最大的價值，就是展現(xiàn)了生育自由被剝奪的女性的真實遭遇。

在“墮胎”與“犯罪”劃等號的時代，安妮發(fā)現(xiàn)身邊的一切，都因為自己未婚先孕變得詭異起來——

之前還親密無間的閨蜜，隔天就因為“懷孕”而跟自己劃清界限；原本仗義的男性朋友，會因為“懷孕”而將自己視為“獵物”。

腹中胎兒的生父，未曾有過一點遲疑，就認定墮胎的責任應由她獨自承受。

而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源，并非只有那一則泯滅人權的法律條文。

故事里的安妮就像是《皇帝的新衣》里說真話的小孩，反襯出周遭令人習以為常、但卻早已畸形的社會。

影片開場，安妮去酒吧消遣，有個消防員過來搭訕“讓我猜猜，你是文學系的”。

安妮早就摸清了男孩子們的套路，因為“所有女生都是文學系的”。

同級的女生看不慣安妮張揚不羈的做派，不時施以霸凌手段，在她的書里夾帶不雅圖片，在公共浴室對她圍堵羞辱。

而當她向好友坦白自己懷孕時，一個閨蜜表示關切，另外一人卻立刻阻止——“你想和她在大牢里度過下半生嗎？！”

所有人都堅稱懷孕是女性“自己的事情”，但與此同時，女性在這件事里并不是掌控者。

當法律、道德、教育都在無形中剝奪女性的權利時，安妮最終只能選擇鋌而走險。

她找到一位“黑醫(yī)”做了引產(chǎn)手術，在宿舍的洗手間里排出了胎兒，這也是影片中第二處讓人疼痛無比的情節(jié)。

影片結尾，安妮產(chǎn)后大出血，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終于回到正軌，返回校園繼續(xù)學業(yè)……

影片中我最喜歡的一點，是女主角安妮的單人近景鏡頭，大多以俯視的角度拍攝，畫面中的她十分柔美，甚至有些脆弱，但眼神中卻總是顯露出不甘、要強的神色。

這種鏡頭設計正呼應了主角的設定，她生活在壓抑的時代，但內(nèi)心的反抗意識正在覺醒。

值得一提的是，《正發(fā)生》收獲金獅獎后不久，另一部女導演創(chuàng)作的影片《阿爾卡拉斯》奪得2022年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金熊獎，再加上獲得金棕櫚獎的《鈦》，你會發(fā)現(xiàn)這一年的歐洲三大電影節(jié)，都把最高獎頒給了女性導演。

這不能簡單粗暴地解釋為“政治正確”，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說明，女性導演在自己的領域中，逐漸獲得了與男性導演同樣的肯定。她們的思考與創(chuàng)作，為影迷帶來了全新的視角。

在我看來，《正發(fā)生》這類影片拍多少都不為過，正因為曾經(jīng)被壓抑、被詆毀，女性平權的話題才更需要在各種藝術作品中被高調(diào)提及。

很多小伙伴可能都不知道，咱們國產(chǎn)片里也有一部類似的“痛感”電影——讓演員顏丙燕拿下金雞獎影后的《愛情的牙齒》。

這部電影以女主角錢葉紅為中心，講述了她人生中經(jīng)歷的三段感情，每一段都伴隨著生理上的疼痛感。

其中一段，她愛上了一個在機關單位工作的有婦之夫，不慎意外懷孕，這事一旦傳出去，不僅男方會丟了鐵飯碗，錢葉紅自己也會被醫(yī)學院勸退。

因此，她決定利用自己的醫(yī)學知識，為自己做人工引產(chǎn)，這段戲長達兩分鐘，看過的沒有人不被顏丙燕演繹的痛感所觸動。

不過這種犧牲巨大的痛感，是女主的主動選擇，她希望用這種痛，銘記那段不該存在的愛。

所以比起那些用初戀、墮胎做噱頭的“國產(chǎn)青春殘酷物語”，這部相對低調(diào)的《愛情的牙齒》，更能體現(xiàn)現(xiàn)實中女性的處境。

今天聊的《正發(fā)生》同樣如此。

這樣的故事貫穿每個時代、遍布世界各地，至今問題依舊存在，依舊“正發(fā)生”著。

唯有全力、高調(diào)的吶喊與質問，那些被有形和無形枷鎖困住的女性，才能得到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