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小康網(wǎng) 獨家專稿
文|《小康》·中國小康網(wǎng)記者 于靖園
作為當今中國在國際樂壇上最具影響力的鋼琴演奏家、教育家，周廣仁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通過鋼琴，廣施仁愛。
永續(xù)精神 “廣仁”即“廣施仁愛”，周廣仁不僅在鋼琴事業(yè)上廣施仁愛，更為中國的鋼琴事業(yè)樹立了一種正直、堅韌、寬容、豁達、嚴謹、謙和的高尚精神。
中央音樂學院終身教授周廣仁2022年3月7日16:30于北京家中安詳辭世，享年93歲。她是當今中國在國際樂壇上最具影響力的鋼琴演奏家、教育家，是中國20世紀最杰出女性之一，被譽為“中國鋼琴教育的靈魂”。
“她對學生的關(guān)愛像慈母一樣，一代代學生在周先生的關(guān)懷和鼓勵中成長起來。”周廣仁的學生，中央音樂學院博士、北京師范大學副教授段召旭悲慟地表示，作為周先生的學生，他將努力把她的言傳身教像火種一樣傳遞下去，為世界演奏“中國之聲”。
第一次在國際音樂節(jié)奏響中國鋼琴曲
上世紀20年代，周廣仁出生在德國歷史名城漢諾威。那個時候，周廣仁的父親周孝高在德國漢諾威留學深造，研讀機械制造博士學位，母親隨行陪讀。1928年12月17日，在德國萊茵河畔，周廣仁出生了。由于家境殷實，一家人在德國過的是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連生活方式和日常禮儀都仿照德國風格。周廣仁出生以后，還起了一個德國孩子的名字叫“烏拉”。經(jīng)歷短暫的異鄉(xiāng)生活，4歲時，她跟隨家人回到上海。
學習鋼琴是周廣仁夢寐以求的事情。父親原本是讓她的大姐學琴，但她太喜歡鋼琴了，于是堅決要求和大姐一起學。兒時的周廣仁對鋼琴學習達到幾近癡迷的程度，回國后便開始在由丁善德等我國第一代音樂家創(chuàng)辦的私立“上海音專”學習。不過，周廣仁的父親曾明確反對周廣仁以鋼琴為職業(yè)，他對周廣仁說：“在中國，專業(yè)搞音樂是沒有飯吃的。你的外語這么有天賦，你應(yīng)該好好學習外語，而將鋼琴作為你的副修。如果你業(yè)余學習音樂，我就供給你全部學費。如果你要專業(yè)學習鋼琴，我就不提供學費。”
16歲那一年，周廣仁不顧父親的反對，堅持要走職業(yè)演奏家的道路。她開始當起了鋼琴小老師，騎車到全市給學生上課，以此來賺錢。
當時中國人學習西洋音樂才剛剛起步，學習條件很有限。為了學好鋼琴，周廣仁在上海不斷地尋找高水平的中外老師，她先后跟隨錢琪、丁善德、梅·帕契、馬庫斯、貝拉貝萊、威坦貝格等中外名家學習鋼琴，博采眾長，薈萃一身。
除此以外，大量的藝術(shù)實踐也是周廣仁學習和進步的手段。20歲左右她便開始在上海演出，舉行獨奏、室內(nèi)樂和協(xié)奏音樂會。這些演出常常由周廣仁自己來安排、組織。周廣仁還把與國內(nèi)外音樂家的合作看成一次又一次鍛煉和學習的機會，當時很多人找她為小提琴、聲樂伴奏，她都非常樂意接受。
1949年，新中國成立了，20歲的周廣仁正值芳華。她很快受邀進入上海音樂學院的前身——中央音樂學院華東分院，擔任鋼琴教師。
1951年，周廣仁受文化部邀請來到北京。同年，她作為“中國藝術(shù)家代表團”的一名成員，和小提琴家馬思聰、歌唱家喻宜萱、郭蘭英等人一起出訪捷克斯洛伐克，參加“布拉格之春”音樂節(jié)。她演奏了賀綠汀的《牧童短笛》和馬思聰?shù)匿撉偾豆奈琛罚屩袊撉偾谝淮卧趪H音樂節(jié)上奏響，向世界傳播展示了中國鋼琴音樂的新成果。
第一次在國際比賽獲獎的中國鋼琴家
從捷克回到北京，周廣仁又作為中國青年文工團的一員前往德國柏林，參加在那里舉辦的世界青年與學生和平友誼聯(lián)歡節(jié)。她憑借鋼琴曲《牧童短笛》在鋼琴比賽中獲得三等獎，這是新中國鋼琴演奏家在國際鋼琴比賽上第一次獲得獎項，在中國鋼琴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此行對周廣仁的鋼琴演奏技術(shù)也有著非常直接的啟發(fā)。一位匈牙利鋼琴教授在吃飯時對周廣仁說，“你們的音樂非常好，你的彈奏也很有樂感，不過，你的彈奏方法還比較陳舊，你的演奏也不夠松弛。”后來，這位教授陸續(xù)給她上了6次課。周廣仁說，這次經(jīng)歷讓她有些“開竅”。自此以后，她在彈奏和教學過程中，一直都非常注意鋼琴彈奏方法方面的更新研究。
不過，這次出訪經(jīng)歷對她最大的收獲卻并不是獲獎與演奏技巧的提高，而是思想的提升與靈魂的震撼。周廣仁生前曾說，自己出生在德國，受到的是西式教育，曾經(jīng)是一個“假洋鬼子”，這次經(jīng)歷激發(fā)了她作為一個中國人的使命感與自豪感。
1955年，周廣仁到中央音樂學院進修，此時正值文化部聘請的蘇聯(lián)專家到中央音樂學院指導工作。據(jù)周廣仁生前回憶：“鋼琴系主任、教研室主任和全體老師、學生都來聽課，大家如饑似渴地學習，想盡辦法提高自身的音樂水平。”周廣仁通過跟蘇聯(lián)著名鋼琴家塔圖良和蘇聯(lián)功勛藝術(shù)家塔·彼·克拉夫琴科學習，在專業(yè)方面不斷精進。
1956年，周廣仁赴東德參加了第一屆舒曼鋼琴比賽，獲得第八名。同年，她還被文化部評選為優(yōu)秀演員。她曾回憶，這個時期的中國鋼琴家在國際鋼琴比賽上收獲頗豐，劉詩昆、殷承宗等相繼在柴可夫斯基音樂比賽等國際比賽上奪得重要獎項。1959年，周廣仁正式從中央樂團調(diào)到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擔任鋼琴主科教研室副主任。
第一次向世界系統(tǒng)介紹中國鋼琴作品
周廣仁一生致力于鋼琴教學，培養(yǎng)了倪洪進、李寶瓊、吳宜南、但昭義、楊韻琳、李斐嵐等優(yōu)秀鋼琴家。上世紀80年代初，周廣仁應(yīng)“埃德加斯諾”基金會邀請赴美訪問，相繼在29所大學進行講學活動，連續(xù)舉辦了44場獨奏音樂會，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系統(tǒng)地向外國介紹中國鋼琴作品的第一位鋼琴家。
鋼琴帶給周廣仁快樂，卻也帶給她傷痛。1982年5月的一天，周廣仁在協(xié)助挪動一臺大型三角琴時，琴腿突然脫落，沉重的鋼琴瞬間倒塌下來，在琴旁的周廣仁下意識地用手去保護鋼琴，導致右手的三個手指被鋼琴砸中，中指、小指粉碎性骨折，無名指則從指甲根處被砸斷。經(jīng)過搶救，中指、小指得以保全，而無名指則短了一截。
然而，如此巨大的打擊沒能斷送周廣仁的藝術(shù)生涯。為了恢復手指機能，周廣仁忍著劇痛堅持練習，受傷整整一年后，她竟然奇跡般地重登舞臺。從此她一直堅持登臺演奏20年，直到75歲，這期間她一直為世人呈現(xiàn)自己高水平的演奏。
改革開放以來，周廣仁曾在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利茲國際鋼琴比賽等重大國際鋼琴比賽中擔任評委，不斷推動中國鋼琴教育與世界的交流;她先后創(chuàng)辦了“星海青少年鋼琴學校”和“青島樂友鋼琴學校”兩所兒童鋼琴學校，培育了千余名極具發(fā)展?jié)摿Φ那偻?多次組織全國青少年專業(yè)及業(yè)余鋼琴比賽并擔任評委會主席，培養(yǎng)了許多優(yōu)秀鋼琴演奏人才;主持了中國業(yè)余鋼琴考級活動，親自選編考級教程，并擔任全國鋼琴考級專家委員會主任，極大促進了鋼琴教育的普及和發(fā)展;組織創(chuàng)辦了集高水準、權(quán)威性、國際性于一體的“中國國際鋼琴比賽”，大大提高了中國在鋼琴領(lǐng)域的國際地位。
“我這一生中，得到過無數(shù)人真心幫助，我也幫助過別人。我自己幫助過別人的事情，做了就不要提了，我也都忘了。凡是幫助過我的人，我都不會忘記，都記在我的心里。”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周廣仁曾這樣表示。的確，無論在什么樣的風浪中，周廣仁都一直堅守著她純善的初心，通過鋼琴來訴說對人生的熱愛。這樣的精神感染著她的學生們，也感動著她的每一個聽眾。她的琴聲、她的善舉，都永遠留在人們的心中。
(《小康》·中國小康網(wǎng) 獨家專稿)
本文刊登于《小康》2022年9月下旬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