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這個是一個安徒生的童話集,是很多人都是不陌生的,那么和這個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講的是什么?是悲劇故事嗎:
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講的是什么:
當風兒在草上吹過去的時候,田野就像一湖水,起了一起漣漪。當它在麥子上掃過去的時候,田野就像一個海,起了一層浪花,這叫做風的跳舞。不過請聽它講的故事吧:它是把故事唱出來的。故事在森林的樹頂上的聲音,同它通過墻上通風孔和隙縫時所發(fā)出的聲音是不同的。你看,風是怎樣在天上把云塊像一群羊似地驅走!你聽,風是怎樣在敞開的大門里呼嘯,簡直像守門人在吹著號角!它從煙囪和壁爐口吹進來的聲音是多么奇妙啊!火發(fā)出爆裂聲,燃燒起來,把房間較遠的角落都照明了。這里是那么溫暖和舒適,坐在這兒聽這些聲音是多么愉快啊。讓風兒自己來講吧!因為它知道許多故事和童話——比我們?nèi)魏稳酥赖亩级唷,F(xiàn)在請聽吧,請聽它怎樣講吧。
“呼——呼——噓!去吧!”這就是它的歌聲的疊句。
“在那條‘巨帶’(注:這是指丹麥瑟蘭島(Sjaelland)和富恩島(?Eyn)之間的一條海峽,有40英里長,10英里寬。)的岸邊,立著一幢古老的房子;它有很厚的紅墻,”風兒說。“我認識它的每一塊石頭;當它還是屬于涅塞特的馬爾斯克·斯蒂格(注:馬爾斯克·斯蒂格(MarskStig)謀殺了丹麥國王愛力克五世(EirkV,1249?—1286)。據(jù)丹麥民間傳說,他采取這種行動是因為國王誘奸了他的妻子。)堡寨的時候,我就看見過它。它不得不被拆掉了!石頭用在另一個地方,砌成新的墻,造成一幢新房子——這就是波列埠莊園:它現(xiàn)在還立在那兒。
“我認識和見過那里高貴的老爺和太太們,以及住在那里的后裔。現(xiàn)在我要講一講關于瓦爾得馬爾·杜和他的女兒們的故事。
“他驕傲得不可一世,因為他有皇族的血統(tǒng)!他除了能獵取雄鹿和把滿瓶的酒一飲而盡以外,還能做許多別的事情。他常常對自己說:‘事情自然會有辦法。’
“他的太太穿著金線繡的衣服,高視闊步地在光亮的地板上走來走去。壁毯(注:這是歐洲人室內(nèi)的一種裝飾品,好像地毯,但不是鋪在地上,而是掛在墻上。)是華麗的;家具是貴重的,而且還有精致的雕花。她帶來許多金銀器皿作為陪嫁。當?shù)亟牙镆呀?jīng)藏滿了東西的時候,里面還藏著德國啤酒。黑色的馬在馬廄里嘶鳴。那時這家人家很富有,波列埠的公館有一種豪華的氣象。
“那里住著孩子,有三個嬌美的姑娘:意德、約翰妮和安娜·杜洛苔。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們的名字。
“她們是有錢的人,有身份的人,在豪華中出生,在豪華中長大。呼——噓!去吧!”風兒唱著。接著它繼續(xù)講下去:“我在這兒看不見別的古老家族中常有的情景:高貴的太太跟她的女仆們坐在大廳里一起搖著紡車。她吹著洪亮的笛子,同時唱著歌——不老是那些古老的丹麥歌,而是一些異國的歌。這兒的生活是活躍的,招待是殷勤的;顯貴的客人從遠近各處地方到來,音樂在演奏著,酒杯在碰著,我也沒有辦法把這些聲音淹沒!”風兒說。“這兒只有夸張的傲慢神氣和老爺派頭;但是沒有上帝!
“那正是五月一日的晚上,”風兒說。“我從西邊來,我見到船只撞著尤蘭西部的海岸而被毀。我匆忙地走過這生滿了石楠植物和長滿了綠樹林的海岸,走過富恩島。現(xiàn)在我在‘巨帶’上掃過,呻吟著,嘆息著。
“于是我在瑟蘭島的岸上,在波列埠的那座公館的附近躺下來休息。那兒有一個青蔥的櫟樹林,現(xiàn)在仍然還存在。
“附近的年輕人到櫟樹林下面來收撿樹枝和柴草,收拾他們所能找到的最粗和最干的木柴。他們把木柴拿到村里來,聚成堆,點起火。于是男男女女就在周圍跳著舞,唱著歌。
“我躺著一聲不響,”風兒說。“不過我靜靜地把一根枝子——一個最漂亮的年輕人撿回來的枝子——撥了一下,于是他的那堆柴就燒起來,燒得比所有的柴堆都高。這樣他就算是入選了,獲得了‘街頭山羊”的光榮稱號,同時還可以在這些姑娘之中選擇他的‘街頭綿羊’。這兒的快樂和高興,勝過波列埠那個豪富的公館。
“那位貴族婦人,帶著她的三個女兒,乘著一輛由六騎馬拉著的、鍍了金的車子,向這座公館馳來。她的女兒是年輕和美麗的——是三朵迷人的花:玫瑰、百合和淡白的風信子。母親本人則是一朵鮮嫩的郁金香。大家都停止了游戲,向她鞠躬和敬禮;但是她誰也不理,人們可以看出,這位貴婦人是一朵開在相當硬的梗子上的花。
“玫瑰、百合和淡白的風信子;是的,她們?nèi)齻€人我全都看見了!我想,有一天她們將會是誰的小綿羊呢?她們的‘街頭山羊’將會是一位漂亮的騎士,可能是一位王子!呼——噓!去吧!去吧!
“是的,車子載著她們走了,農(nóng)人們繼續(xù)跳舞。在波列埠這地方,在卡列埠,在周圍所有的村子里,人們都在慶祝夏天的到來。
“可是在夜里,當我再起身的時候,”風兒說。“那位貴族婦人躺下了,再也沒有起來。她碰上這樣的事情,正如許多人碰上這類的事情一樣——并沒有什么新奇。瓦爾得馬爾·杜靜靜地、沉思地站了一會兒。‘最驕傲的樹可以彎,但不一定就會折斷,’他在心里說。女兒們哭起來;公館里所有的人全都在揩眼淚。杜夫人去了——可是我也去了,呼——噓!”風兒說。
“我又回來了。我常常回到富恩島和‘巨帶’的沿岸來。我坐在波列埠的岸旁,坐在那美麗的櫟樹林附近:蒼鷺在這兒做窠,斑鳩,甚至藍烏鴉和黑顴鳥也都到這兒來。這還是開春不久:它們有的已經(jīng)生了蛋,有的已經(jīng)孵出了小雛。嗨,它們是在怎樣飛,怎樣叫啊!人們可以聽到斧頭的響聲:一下,兩下,三下。樹林被砍掉了。瓦爾得馬爾·杜想要建造一條華麗的船——一條有三層樓的戰(zhàn)艦。國王一定會買它。因此他要砍掉這個作為水手的目標和飛鳥的隱身處的樹林。蒼鷺驚恐地飛走了,因為它的窠被毀掉了。蒼鷺和其他的林中鳥都變得無家可歸,慌亂地飛來飛去,憤怒地、驚恐地號叫,我了解它們的心情。烏鴉和穴烏用譏笑的口吻大聲地號叫:
‘離開窠兒吧!離開窠兒吧!離開吧!離開吧!’
“在樹林里,在一群工人旁邊,站著瓦爾得馬爾·杜和他的女兒們。他們聽到這些鳥兒的狂叫,不禁大笑起來。只有一個人——那個最年輕的安娜·杜洛苔——心中感到難過。他們正要推倒一株砍掉的樹,在這株樹的枝椏上有一只黑顴鳥的窠,窠里的小顴鳥正在伸出頭來——她替它們向大家求情,她含著眼淚向大家求情。這株有窠的樹算是為顴鳥留下了。這不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有的樹被砍掉了,有的樹被鋸掉了。接著一個有三層樓的船便建造起來了。建筑師是一個出身微賤的人,但是他有高貴的儀表。他的眼睛和前額說明他是多么聰明。瓦爾得馬爾·杜喜歡聽他談話;他最大的女兒意德——她現(xiàn)在有15歲了——也是這樣。當他正在為父親建造船的時候,他也在為自己建造一個空中樓閣:他和意德將作為一對夫婦住在里面。如果這樓閣是由石墻所砌成、有壁壘和城壕、有樹林和花園的話,這個幻想也許可能成為事實。不過,這位建筑師雖然有一個聰明的頭腦,但卻是一個窮鬼。的確,一只麻雀怎么能在鶴群中跳舞呢?呼——噓!我飛走了,他也飛走了,因為他不能住在這兒。小小的意德也只好克服她的難過的心情。因為她非克制不可。”
“那些黑馬在馬廄里嘶鳴;它們值得一看,而且也有人在看它們。國王親自派海軍大將來檢驗這條新船,來布置購買它。海軍大將也大為稱贊這些雄赳赳的馬兒。我聽到這一切,”風兒說。“我陪著這些人走進敞開的門;我在他們腳前撒下一些草葉,像一條一條的黃金。瓦爾得馬爾·杜想要有金子,海軍大將想要有那些黑馬——因此他才那樣稱贊它們,不過他的意思沒有被聽懂,結果船也沒有買成。它躺在岸邊,亮得放光,周圍全是木板;它是一個挪亞式的方舟,但永遠不曾下過水。呼——噓!去吧!去吧!這真可惜。
“在冬天,田野上蓋滿了雪,‘巨帶’里結滿了冰,我把冰塊吹到岸上來,”風兒說。“烏鴉和大渡烏都來了,它們是一大群,一個比一個黑。它們落到岸邊沒有生命的、被遺棄了的、孤獨的船上。它們用一種喑啞的調子,為那已經(jīng)不再有的樹林,為那被遺棄了的貴重的雀窠,為那些沒有家的老老少少的雀子而哀鳴。這完全是因為那一大堆木頭——那一條從來沒有出過海的船的緣故。
“我把雪花攪得亂飛,雪花像巨浪似地圍在船的四周,壓在船的上面!我讓它聽到我的聲音,使它知道,風暴有些什么話要說。我知道,我在盡我的力量教它關于航行的技術。呼——噓!去吧!
“冬天逝去了;冬天和夏天都逝去了。它們在逝去,像我一樣,像雪花的飛舞,像玫瑰花的飛舞,像樹葉的下落——逝去了!逝去了!人也逝去了!
“不過那幾個女兒仍然很年輕,小小的意德是一朵玫瑰花,美麗得像那位建筑師初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她常常若有所思她站在花園的玫瑰樹旁,沒有注意到我在她松散的頭發(fā)上撒下花朵;這時我就撫著她的棕色長頭發(fā)。于是她就凝視那鮮紅的太陽和那在花園的樹林和陰森的灌木叢之間露出來的金色的天空。
“她的妹妹約翰妮像一朵百合花,亭亭玉立,高視闊步,和她的母親一樣,只是梗子脆了一點。她喜歡走過掛有祖先的畫像的大廳。在畫中那些仕女們都穿著絲綢和天鵝絨的衣服;她們的發(fā)髻上都戴著綴有珍珠的小帽。她們都是一群美麗的仕女,她們的丈夫不是穿著鎧甲,就是穿看用松鼠毛做里子和有皺領(注:這是歐洲16世紀流行的一種領子。一般都是白色,有很整齊的褶皺,緊緊地圍在脖子上。)的大氅。他們腰間掛著長劍,但是并沒有扣在股上。約翰妮的畫像哪一天會在墻上掛起來呢?她高貴的丈夫將會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呢?是的,這就是她心中所想著的、她低聲對自己所講著的事情。當我吹過長廊、走進大廳、然后又折轉身來的時候,我聽到了她的話。
“那朵淡白的風信子安娜·杜洛苔剛剛滿14歲,是一個安靜和深思的女子。她那副大而深藍的眼睛有一種深思的表情,但她的嘴唇上仍然帶著一種幼稚的微笑:我沒有辦法把它吹掉,也沒有心思要這樣做。
“我在花園里,在空巷里,在田野里遇見她。她在采摘花草;她知道,這些東西對她的父親有用:她可以把它們蒸餾成為飲料。瓦爾得馬爾·杜是一個驕傲自負的人,不過他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知道很多東西。這不是一個秘密,人們都在談論這事情。他的煙囪即使在夏天還有火冒出來。他的房門是鎖著的,一連幾天幾夜都是這樣。但是他不大喜歡談這件事情——大自然的威力應該是在沉靜中征服的。不久他就找出一件最大的秘密——制造赤金。
“這正是為什么煙囪一天到晚在冒煙、一天到晚在噴出火焰的緣故。是的,我也在場!”風兒說。“‘停止吧!停止吧!’我對著煙囪口唱:‘它的結果將會只是一陣煙、空氣、一堆炭和炭灰!你將會把你自己燒得精光!呼——呼——呼——去吧!停止吧!’但是瓦爾得馬爾·杜并不放其他的企圖。
“馬廄里那些漂亮的馬兒——它們變成了什么呢?碗柜和箱子里的那些舊金銀器皿、田野里的母牛、財產(chǎn)和房屋都變成了什么呢?——是的,它們可以熔化掉,可以在那金坩堝里熔化掉,但是那里面卻變不出金子!
“谷倉和儲藏室,酒窖和庫房,現(xiàn)在空了。人數(shù)減少了,但是耗子卻增多了。這一塊玻璃裂了,那一塊玻璃碎了;我可以不需通過門就能進去了,”風兒說。“煙囪一冒煙,就說明有人在煮飯。這兒的煙囪也在冒煙;不過為了煉赤金,卻把所有的飯都耗費掉了。
“我吹進院子的門,像一個看門人吹著號角一樣,不過這兒卻沒有什么看門人,”風兒說。“我把尖頂上的那個風信雞吹得團團轉。它嘎嘎地響著,像一個守望塔上的衛(wèi)士在發(fā)出鼾聲,可是這兒卻沒有什么衛(wèi)士,這兒只有成群的耗子。‘貧窮’就躺在桌上,‘貧窮’就坐在衣櫥里和櫥柜里;門脫了榫頭,裂縫出現(xiàn)了,我可以隨便跑出跑進。”風兒說,“因此我什么全知道。
“在煙霧和灰塵中,在悲愁和失眠之夜,他的胡須和兩鬢都變白了。他的皮膚變得枯黃;他追求金子,他的眼睛就發(fā)出那種貪圖金子的光。
“我把煙霧和火灰向他的臉上和胡須上吹去;他沒有得到金子,卻得到了一堆債務。我從碎了的窗玻璃和大開的裂口吹進去。我吹進他女兒們的衣柜里去,那里面的衣服都褪了色,破舊了,因此她們老是穿著這幾套衣服。這支歌不是在她們兒時的搖籃旁邊唱的!豪富的日子現(xiàn)在變成了貧窮的生活!我是這座公館里唯一高聲唱歌的人!”風兒說。“我用雪把他們封在屋子里;人們說雪可以保持住溫暖。他們沒有木柴;那個供給他們木柴的樹林已經(jīng)被砍光了。天正下著嚴霜。我在裂縫和走廊里吹,我在三角墻上和屋頂上吹,為的是要運動一下。這三位出身高貴的小姐,冷得爬不起床來。父親在破被子下縮成一團。吃的東西也沒有了,燒的東西也沒有了——這就是貴族的生活!呼——噓!去吧!但是這正是杜老爺所辦不到的事情。
“‘冬天過后春天就來了,’他說,‘貧窮過后快樂的時光就來了,但是快樂的時光必須等待!現(xiàn)在房屋和田地只剩下一張典契,這正是倒霉的時候。但是金子馬上就會到來的——在復活節(jié)的時候就會到來!’
“我聽到他望著蜘蛛網(wǎng)這樣講:‘你聰明的小織工,你教我堅持下去!人們弄破你的網(wǎng),你會重新再織,把它完成!人們再毀掉它,你會堅決地又開始工作——又開始工作!人也應該是這樣,氣力絕不會白費。’
“這是復活節(jié)的早晨。鐘在響,太陽在天空中嬉戲。瓦爾得馬爾·杜在狂熱的興奮中守了一夜;他在熔化,冷凝,提煉和混和。我聽到他像一個失望的靈魂在嘆氣,我聽到他在祈禱,我注意到他在屏住呼吸。燈里的油燃盡了,可是他不注意。我吹著炭火;火光映著他慘白的面孔,使他泛出紅光。他深陷的眼睛在眼窩里望,眼睛越睜越大,好像要跳出來似的。
“請看這個煉金術士的玻璃杯!那里面發(fā)出紅光,它是赤熱的,純清的,沉重的!他用顫抖的手把它舉起來,用顫抖的聲音喊:‘金子!金子!’他的頭腦有些昏沉——我很容易就把他吹倒,”風兒說。“不過我只是扇著那灼熱的炭;我陪著他走到一個房間里去,他的女兒正在那兒凍得發(fā)抖。他的上衣上全是炭灰;他的胡須里,蓬松的頭發(fā)上,也是炭灰。他筆直地站著,高高地舉著放在易碎的玻璃杯里的貴重的寶物。‘煉出來了,勝利了!——金子,金子!’他叫著,把杯子舉到空中,讓它在太陽光中發(fā)出閃光。但是他的手在發(fā)抖;這位煉金術士的杯子落到地上,跌成一千塊碎片。他的幸福的最后泡沫現(xiàn)在炸碎了!呼——噓——噓!去吧!我從這位煉金術士的家里走出去了。
“歲暮的時候,日子很短;霧降下來了,在紅漿果和光赤的枝子上凝成水滴。我精神飽滿地回來了,我橫渡高空,掃過青天,折斷干枝——這倒不是一件很艱難的工作,但是非做不可。在波列埠的公館里,在瓦爾得馬爾·杜的家里,現(xiàn)在有了另一種大掃除。他的敵人,巴斯納斯的奧微·拉美爾拿著房子的典押契據(jù)和家具的出賣契據(jù)到來了。我在碎玻璃窗上敲,腐朽的門上打,在裂縫里面呼嘯:呼——噓!我要使奧微·拉美爾不喜歡在這兒待下來。意德和安娜·杜洛苔哭得非常傷心;亭亭玉立的約翰妮臉上發(fā)白,她咬著拇指,一直到血流出來——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奧微·拉美爾準許瓦爾得馬爾·杜在這兒一直住到死,可是并沒有人因此感謝他。我在靜靜地聽。我看到這位無家可歸的紳士仰起頭來,顯出一副比平時還要驕傲的神氣。我向這公館和那些老婆提樹襲來,折斷了一根最粗的枝子——一根還沒有腐朽的枝子。這枝子躺在門口,像是一把掃帚,人們可以用它把這房子掃得精光,事實上人們也在掃了——我想這很好。
“這是艱難的日子,這是不容易保持鎮(zhèn)定的時刻;但是他們的意志是堅強的,他們的骨關是硬的。
“除了穿的衣服以外,他們什么也沒有:是的,他們還有一件東西——一個新近買的煉金的杯子。它盛滿了從地上撿起來的那些碎片——這東西期待有一天會變成財寶,但是從來沒有兌現(xiàn)。瓦爾得馬爾·杜把這財寶藏在他的懷里。這位曾經(jīng)一度豪富的紳士,現(xiàn)在手中拿著一根棍子,帶著他的三個女兒走出了波列埠的公館。我在他灼熱的臉上吹了一陣寒氣,我撫摸著他灰色的胡須和雪白的長頭發(fā),我盡力唱出歌來——‘呼——噓!去吧!去吧!’這就是豪華富貴的一個結局。
“意德在老人的一邊走,安娜·杜洛苔在另一邊走。約翰妮在門口掉轉頭來——為什么呢?幸運并不會掉轉身來呀。她把馬爾斯克·斯蒂格公館的紅墻壁望了一眼;她想起了斯蒂格的女兒們:
年長的姐姐牽著小妹妹的手,她們一起在茫茫的世界漂流。
“難道她在想起了這支古老的歌嗎?現(xiàn)在她們姊妹三個人在一起——父親也跟在一道!他們走著這條路——他們?nèi)A麗的車子曾經(jīng)走過的這條路。她們作為一群乞丐攙著父親向前走;他們走向斯來斯特魯?shù)奶锴f,走向那年租十個馬克的泥草棚里去,走向空洞的房間和沒有家具的新家里去。烏鴉和穴烏在他們的頭上盤旋,號叫,仿佛是在譏刺他們:“沒有了窠!沒有了窠!沒有了!沒有了!’這正像波列埠的樹林被砍下時鳥兒所作的哀鳴一樣。
“杜老爺和他的女兒們一聽就明白了。我在他們的耳邊吹,因為聽到這些話并沒有什么好處。
“他們住進斯來斯特魯田莊上的泥草棚里去。我走過沼澤地和田野、光赤的灌木叢和落葉的樹林,走到汪洋的水上,走到別的國家里去:呼——噓!去吧!去吧!永遠地去吧!”瓦爾得馬爾·杜怎么樣了呢?他的女兒怎么樣了呢?風兒說:
“是的,我最后一次看到的是安娜·杜洛苔——那朵淡白色的風信子:現(xiàn)在她老了,腰也彎了,因為那已經(jīng)是50年以前的事情。她活得最久;她經(jīng)歷了一切。
“在那長滿了石楠植物的荒地上,在微堡城附近,有一幢華麗的、副主教住的新房子。它是用紅磚砌成的;它有鋸齒形的三角墻。濃煙從煙囪里冒出來。那位賢淑的太太和她的莊重的女兒們坐在大窗口,朝花園里懸掛在那兒的鼠李(注:鼠李是一種落葉灌木或小喬木,開黃綠色小花,結紫黑色核果。)和長滿了石楠植物的棕色荒地凝望。她們在望什么東西呢?她們在望那兒一個快要倒的泥草棚上的顴鳥窠。如果說有什么屋頂,那么這屋頂只是一堆青苔和石蓮花——最干凈的地方是顴鳥做窠的地方,而也只有這一部分是完整的,因為顴鳥把它保持完整。
“那個屋子只能看,不能碰;我要對它謹慎一點才成,”風兒說。“這泥草棚是因為顴鳥在這兒做窠才被保存下來的,雖然它是這荒地上一件嚇人的東西。副主教不愿意把顴鳥趕走,因此這個破棚子就被保存下來了,那里面的窮苦人也就能夠住下去。她應該感謝這只埃及的鳥兒(注:據(jù)丹麥的民間傳說,顴鳥是從埃及飛來的。)。她曾經(jīng)在波列埠樹林里為它的黑兄弟的窠求過情,可能這是它的一種報酬吧?可憐的她,在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年幼的孩子——豪富的花園里的一朵淡白的風信子。安娜·杜洛苔把這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
“‘啊!啊!是的,人們可以嘆息,像風在蘆葦和燈芯草里嘆息一樣,啊!啊!瓦爾得馬爾·杜,在你入葬的時候,沒有人為你敲響喪鐘!當這位波列埠的主人被埋進土里的時候,也沒有窮孩子來唱一首圣詩!啊!任何東西都有一個結束,窮苦也是一樣!意德妹妹成了一個農(nóng)人的妻子。這對我們的父親說來是一個嚴厲的考驗!女兒的丈夫——一個窮苦的農(nóng)奴!他的主人隨時可以叫他騎上木馬(注:這是封建時代歐洲的一種刑具,樣子像木馬,上面裝有尖物。犯了罪的人就被放在上面坐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躺在地下了吧?至于你,意德,也是一樣嗎?唉!倒霉的我,還沒有一個終結!仁慈的上帝,請讓我死吧!’
“這是安娜·杜洛苔在那個寒磣的泥草棚——為顴鳥留下的泥草棚——里所作的祈禱。
“三姊妹中最能干的一位我親自帶走了,”風兒說。“她穿著一套合乎她的性格的衣服!她化裝成為一個窮苦的年輕人,到一條海船上去工作。她不多講話,面孔很沉著,她愿意做自己的工作。但是爬桅桿她可不會;因此在別人還沒有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女人以前,我就把她吹下船去。我想這不是一樁壞事!”風兒說。
像瓦爾得馬爾·杜幻想他發(fā)現(xiàn)了赤金的那樣一個復活節(jié)的早晨,我在那幾堵要倒塌的墻之間,在顴鳥的窠底下,聽到唱圣詩的聲音——這是安娜·杜洛苔的最后的歌。
墻上沒有窗子,只有一個洞口。太陽像一堆金子似地升起來,照著這屋子。陽光才可愛哩!她的眼睛在碎裂,她的心在碎裂!——即使太陽這天早晨沒有照著她,這事情也會發(fā)生。
“顴鳥作為屋頂蓋著她,一直到她死!我在她的墳旁唱圣詩,她的墳在什么地方,別的人誰也不知道。
“新的時代,不同的時代!私有的土地上修建了公路,墳墓變成了大路。不久蒸氣就會帶著長列的火車到來,在那些像人名一樣被遺忘了的墳上馳過去——呼——噓!去吧!去吧!
“這是瓦爾得馬爾·杜和他的女兒們的故事。假如你們能夠的話,請把它講得更好一點吧!”風兒說完就掉轉身。
它不見了。
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是悲劇故事嗎:
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是一個悲劇故事,是一個豪華家族由盛及衰的悲慘故事。
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的故事就介紹到這里了,這個是一個悲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