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凡看過香港已故影星林正英主演的“僵尸片”的朋友,都知道茅山道士,及茅山術(shù)的厲害。但茅山道士古今常有,而茅山術(shù)又是否真實存在呢?或許這個問題可從清朝文人朱梅叔的筆記中找到一些答案。
話說杭州有個富商名叫金銘如,正房夫人病故之后,經(jīng)媒人撮合,娶城東于家的女兒為續(xù)弦夫人。于氏出身小康之家,自小受寵,性情潑辣,跋扈囂張,經(jīng)常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大鬧,動輒掀桌子摔碗,氣得金銘如寧愿在外面住,也不愿意回家面對母老虎。
一日,金銘如臊眉耷眼地回家拿御寒的衣物,正巧跟于氏碰了個對面,于氏認為金銘如是負心漢,肯定是在外面有了新的相好,才不愿意回家來住。平日尋不到負心漢的蹤影,今日負心漢自己送到面前,焉有放過之理!
于氏“嗷”一嗓子撲了過去,一只手揪住丈夫的發(fā)辮不放,一只手在丈夫的臉上亂抓亂擓,如猛虎一般咆哮著,非要丈夫說出養(yǎng)在外面的小蹄子究竟是誰不可。
金銘如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養(yǎng)得細皮嫩肉,一張溜光水滑的鴨蛋臉,頃刻之間被母老虎抓成了大花臉。身為大丈夫男子漢,又是必須拋頭露面的生意人,臉面比性命還重要。金銘如覺著臉上火辣辣的疼,就知道自己“破相”了,惱怒之下掄圓了巴掌,給于氏的臉上狠狠地來了幾下子。
這幾個耳光子可算惹大禍了,于氏是個烈性子,自小沒挨過打,今兒個挨了打,覺著自己受了莫大屈辱,瘋一般叫囂著自己不活了,要死給金銘如看,咆哮之間把插在頭上的金簪子拔下來,硬生生給吞了下去。
翻閱古籍,從中可見古人之中不乏有“吞金”自殺的烈女子,可人家吞下去的都是金箔,又或是碎金,就算不好往下咽,也不至于卡殼。于氏可好,把一整根金簪子插進嗓子眼兒里,她可沒有天橋、三不管這種把勢場子中打把勢賣藝的好漢子口吞寶劍的本事,七寸長的大金簪子咔在哽嗓之中,咳不出,咽不下,這一下樂子大了,于氏一張粉撲撲的小臉兒變成了紫茄子,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翻著白眼兒躺在地上亂哆嗦。
金銘如此刻也害了怕,趕緊設(shè)法救人,好心人倒是不少,但全都束手無策。眼瞅著于氏就要斷氣,猛聽得人群外有人高喊了一聲:“神仙來了,快閃開啊。”
大伙兒慌忙回頭觀瞧,只見一個身穿破爛道袍,肩頭掛著破褡褳的道爺站在身后,手捻須髯,抿嘴淺笑。眾人趕緊閃開一條路,將道爺請到里面。道爺看了看抖如篩糠的于氏,呵呵一笑,問誰是宅院主人?
金銘如趕緊給道爺作揖,表示他就是這所宅院的主人,煩請道爺大發(fā)慈悲,救一救他的內(nèi)人。至于好處,請道爺盡管放心,他家大業(yè)大,不怕沒有金銀供養(yǎng)老神仙。
“好說,好說。”道爺呵呵又是一笑,“貧道自茅山來,悶踏三山,閑游五岳,路遇不平事,喜歡管一管,你不要多說了,讓人們速速散開,再給貧道取一盆清水來。”
金銘如趕緊把看熱鬧的人往外面攆,同時吩咐下人火速端來一盆清水。再看道爺,不緊不慢地從破褡褳里面拿出一張符紙,嘴唇開開合合,也不知道誦得哪門子法咒,接著用二指夾著符紙丟入清水中,用力攪拌幾下之后,讓人將這盆清水給于氏灌下去。
托脖子的托脖子,撬嘴巴的撬嘴巴,灌水的灌水,經(jīng)由一通折騰,一整盆混雜著碎爛紙漿的渾水全都給于氏灌了下去。
再看于氏,白眼也不翻了,也不亂哆嗦了,似乎能喘氣了。金銘如趕緊倒身下拜,咣咣咣給老神仙磕響頭,感謝老神仙的活命之恩。只是金簪子尚未取出,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危險,還請老神仙再想想轍,徹底把于氏給救了。
道爺說,如今簪子已經(jīng)離開了嗓子眼兒,到肚子里面了,等到進到腸子里面,就會劃破腸子,人也就必死無疑了。我乃茅山之上玉峰羽士,受師父點化,才有了點點小小的能耐,有道是天地君親師,不能不孝敬,不能不報答,若能施舍給貧道三千金子,成全貧道孝敬老恩師的一片心愿,或許貧道可以讓尊夫人生還。
得!讓牛鼻子給訛上了。眼下想不答應(yīng)也不行了,金簪子讓牛鼻子老道一盆水從嗓子眼兒沖到肚子里面了,再不施救,母老虎就要變死大蟲。金銘如把心一橫,也罷!錢財都是身外物,把人保住才是根本,但最近買賣開銷太大,一時之間實在拿不出三千金子,柜上倒是存有八百,不知道能不能討價還價,萬一牛鼻子老道嫌少不給治,或者給治一半兒就不管了,這不更麻煩嗎?
事出無奈,金銘如只能跪在地上,以淚洗面,央求道爺看在出家人有好生之德的份上,能否將價碼從三千減為八百,他不是小氣吝嗇,是實實在在拿不出三千金子。
玉峰羽士手捻須髯,沉吟少許,說聲“好吧”,然后又說:“你讓人把金子打成若干小包,裝進一個箱子里,用繩子把箱子捆好了,放在院門口,我把人救活之后,也不謝你,拿著就走,你看可以嗎?不過咱丑話說在前頭,你若是誆騙貧道,拿黃銅冒充金子,又或是拿銀子對付,又或是少于八百,貧道可是要生氣的,后果可是會很嚴重的呦。”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老神仙盡管放心,一兩也不會少,我以身家性命做擔(dān)保!”金銘如心里這個別扭啊,心說今天沒看黃歷,我何苦回家來呢?這下可好,母老虎抓了我滿臉花不說,還被牛鼻子老道訛了八百金子,我的命咋這么苦啊,讓個潑婦和牛鼻子給算計了。嗐!事已至此,自認倒霉吧。
想到此,金銘如趕緊打發(fā)管家去拿金子,并且刻意交代,一絲一毫也不能少了,免得老道倒后賬。
至于怎么取金子不必細說,既然主家答應(yīng)了給好處,老道也就不能閑著了,又吩咐人端來一盆清水,這一回從褡褳里面摸出了三張符紙,嘰里咕嚕地念叨一通之后,將符紙點燃,丟入清水中,用二指攪拌幾下之后,吩咐人趕快去拿便桶,把于氏的小褲褪下,架到便桶上,再把清水給她灌下去。
大伙兒全都很聽話,七手八腳將于氏架到便桶上,男人除了金銘如和老道之外,其余人等全都回避,只留女眷在此,有人托著于氏的后背,有人按著于氏的肩頭,有人用鐵條撬開于氏的嘴,找了個大漏斗,塞進于氏的嘴里,咚咚咚往下灌水。
一盆清水全都灌下去,絲毫都沒有浪費。老道突然二目圓睜,蒼眉倒豎,用手一指已經(jīng)被灌成大肚婆的于氏,叫一聲:“難星就要出來了!”
話音未落,就聽“骨碌碌”,“嘩啦啦”,閘門一開,噴泄而下,臭氣熏天,辣眼刺鼻。好半天,于氏才終于長舒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我可算活過來了。”
老道讓人把于氏架到一邊去,拉著金銘如走到便桶旁,就見便桶里面已經(jīng)滿坑滿谷了,紅的,黃的,綠的,什么顏色都有,那只金簪子也在其中,豎在上面,經(jīng)由陽光一照,散發(fā)出光芒。
金銘如心中叫苦不迭,合著兩盆水加四張符紙就要我八百金子,我干了大半輩子買賣,自認為從來沒有吃虧過,這回可好,把一輩子的虧都給吃了。但既然已經(jīng)把話說出口,就絕不能收回去,也只能認栽了。
老道伸手將金簪子拔出來,用力吹了幾口氣,將上面的穢物吹干凈后,笑嘻嘻地把金簪子放進破褡褳里面。
金銘如一瞧,心中更加來氣,心說你個牛鼻子訛了我八百金子還不算完,還要拿我家的金簪子。但心里有火不能明著發(fā),只能暗氣暗憋,哼哼喘粗氣。
老道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笑著對他說:“這金簪子不是好東西,是妖金。妖金是什么,你沒聽說過吧?我諒你也沒聽說過。我拿走金簪子都是為你好,回頭我找人把金簪子熔化后,打成一尊小小的天神像,還會還給你的。”
金銘如有苦難言,只能賠笑,煩請老神仙早一點將金簪子打成神像送還給他。老道說聲“好說”,然后大步走到院門處,對著裝滿金子的箱子笑了幾聲,一手拎起箱子,如同拎棉花一樣輕松。如此神力,倒也讓人陡生幾分佩服。
老道將箱子背好之后,回身對金銘如說一句:“貧道今日騷擾處士了。”說完之后,轉(zhuǎn)回身大步離去。
望著老道遠去的背影,金銘如的心中恐怕少說也有一萬只羊駝奔騰而過,眼睜睜地看著金燦燦的金子被人拿走,換誰都心疼。沒辦法啊沒辦法,誰讓自己沒眼光迎娶了一只母老虎回家,一切禍事的根源都是由母老虎而引發(fā),看來還是設(shè)法用一紙休書將母老虎給休了吧。
說來也怪了,經(jīng)歷這件奇事之后,于氏的性情大變,居然也懂得對丈夫知冷知熱地關(guān)懷起來。日子久了,金銘如也就不再有休妻的念頭。如此看來,八百金子沒白花,這或許就是有失有得吧。只是老道說好了要回來給我送神像,怎么遲遲不來呢?難不成我真的上當(dāng)了?
金銘如百思不得其解,經(jīng)常把這件事情對朋友訴說,不知什么時候傳到了朱梅叔的耳朵中,權(quán)且作為一樁笑談記錄在冊,這便有了筆者今天所寫的這篇陋文。
您各位若問筆者“大獅”信不信有茅山術(shù),我只能說將信將疑,茅山術(shù)存不存在我說不好,但八百金子讓人給拐走了倒是真的。以我所見,自稱玉峰羽士的老道用的不是茅山術(shù),而是斂財術(shù)。這才是好本事,哥們兒,學(xué)著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