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寧理。
是一個演員,演過很多戲,最紅的時候移居美國10年。
人到中年,因為演《無罪之證》中的“變態(tài)”紅了。——寧理口述
01
2017年,網(wǎng)劇《無罪之證》火了。
最后一集播完之后,某瓣評分高達8.3分,百分之八十三的網(wǎng)友給出了5星好評。
有多少人沖著鄧家佳和秦昊去看這部劇,就有多少人看完之后被“大變態(tài)”李豐田扮演者給圈粉的。
這部劇中,扮演李豐田的寧理艷驚四座,給國產(chǎn)男演員們結(jié)結(jié)實實上了一課。
以媲美崔岷植、河正宇等韓國影帝的演技,塑造出一個足以載入國產(chǎn)犯罪片最佳罪犯的角色。
沒有大開大合的咆哮,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駕輕就熟的克制和漫不經(jīng)心。
讓中國觀眾看到了,什么才是封神級別的演技。
以至于不少網(wǎng)友吐槽:
“這也太夸張了,這么多熱搜怎么沒人給李豐田買個演技好的熱搜,這就太說不過去了。”
如果當時有那么一兩個熱搜,這么好的演員,也不會繼續(xù)被埋沒。
很可惜,這樣的好演員在埋沒多年之后,依舊不溫不火。
能在中年之后,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媒體的采訪。
從自身經(jīng)歷出發(fā),尖銳地指出了內(nèi)娛一系列“不公平”的現(xiàn)象。
那些期待,那些渴望,那些忽略,那些光怪陸離。
那些遺憾但無法圓滿,一直如影隨形的挫敗感。
“演李豐田那年,哈爾濱特別冷,讓我想起了上學的那段時間,大家都沒有偶像包袱,非常虔誠。”
“如今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期待太高,我總結(jié)出來,就是你好好干你的事,你別期待,期待沒用。”
只是在這個時代,能坦然面對“演技好,有機會,卻不紅”整件事,在流量和初心之間,沒有迷失。
他的沉默與認命,不僅撕開了內(nèi)娛的最后一塊“遮羞布”,亦是整個娛樂圈的悲哀。
02
很小的時候,寧理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演戲的料子。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們家親戚朋友,往上翻3輩兒也沒一個是跟娛樂圈掛鉤的。
人生,是一個不斷改變的過程。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寧理開始記事時,父親已經(jīng)從一個高級工程師被流放到皮革廠當基層工人。
母親也因為家庭出身的問題,下放到五河縣,隨后調(diào)往父親工作的皮革廠附近當了一名醫(yī)生。
動蕩,艱難,被指著鼻子罵的生活,并沒有摧毀寧理父母的生活熱情。
父親每天穿著藍色的,臟兮兮的工作服,干著跟專業(yè),學識毫不相關(guān)的重體力活。
依舊每天笑著,年年被評為優(yōu)秀工作者。
寧理不懂,日子這么苦,失去了一切的父親,為啥還能樂樂呵呵,每年都能成為先進工作者。
似乎是看懂了兒子的疑惑,父親一次又一次告訴這個孩子;
“你去到一個地方,與其混日子,整天抱怨,不如去把這個事情了解清楚以后,找到工作的樂趣。你認認真真地去做一件事情,比你敷衍潦草去做一件事情更輕松。”
寧理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很樂觀的人。
最不如意的時候,也有著對生活,對美的憧憬與堅持。
寧理父親剛被撤職的時候,日子過得很窮,那一年的冬天寧理母親從路邊撿回來很多枯樹枝。
將炸開的玉米花,一個個插在樹杈上。
空蕩蕩的枯樹枝,開出一朵又一朵潔白又芬芳的“玉米梅花”。
“后來長大了,再想起這件事,我就覺得特別感動。”
“母親影響了我弟弟,我姐姐和我。
讓我們明白,美和生活跟錢沒有關(guān)系,跟心靈有關(guān)系。”——寧理
戲本子上,紅顏薄命聽起來很凄美,可這事照到現(xiàn)實生活中就可怕多了。
那樣溫柔的美人,沒等來好日子,等來了一場車禍,音容笑貌定格在寧理11歲那年。
母親早逝,對寧理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他開始內(nèi)心極度缺乏安全感,開始感受不到成長的酣暢淋漓,甚至對未知的人生擔憂無比。
周身縈繞著不安全感,在文學的世界中得到了救贖。
03
寧理父親年輕時,是少有的高學歷知識分子。
上大學期間,周末會騎上自行車,從學校一路騎到首都劇場。
老舍的話劇,老爺子如數(shù)家珍。
還在家里添置了很多書,古希臘的神話,羅馬的傳說,生命的奧秘,人生的起伏。
小時候,寧理看不懂,母親走后,他突然開竅了。
高考第一年,他渾渾噩噩,沒有為未來著想,落榜了。
高考第二年,寧理瞞著父親報考了上海戲劇學院,想要進入別人的生活狀態(tài)中。
剛開始,寧理的父親是持反對意見的。
“我爸反對我從事這個行業(yè),他覺得因為全世界最便利,最有確定性的一條捷徑,就是努力學習,其他事情都太艱難。”
好在寧理的父親討厭歸討厭,卻不干涉寧理的選擇,既然真的喜歡,他沒有權(quán)力去剝奪任何人的熱愛。
1987年,20歲的寧理踏進了上海戲劇學院的大門。
仿佛一粒種子,放進了肥沃的土壤中。
24歲,寧理畢業(yè)被分配到上海人民藝術(shù)院校,畢業(yè)第一年就出演了電影《闕里人家》的男主角,和老戲骨朱旭搭戲。
一夜爆紅,成了圈子里有名的潛力股。
90年代初期,寧理經(jīng)常得到演主角的機會。
接連演了都市生活劇《小浦東傳奇》,輕喜劇《蜜月再來》,少數(shù)民族喜劇《竅哥》等等。
甚至還拿到一個百花獎的提名。
榮耀,片約,掌聲,鮮花涌來,這種現(xiàn)狀讓本就沒有安全感的寧理焦慮不已。
“我怕自己就這么下去,一眼看到頭,最后變成老人死去。我在被窩里痛哭一場,覺得必須做些什么。”
1996年,剛剛嘗到爆火滋味的寧理消失了。
不管不顧移居了美國。
在國內(nèi)時,寧理有工作,有戲演,而且演的角色都不錯;雖然沒有自己的房子,但是單位給提供房子,多好啊。
到了國外,他的生活質(zhì)量和社會地位急速下降,沒戲拍,沒學上,沒飯吃,語言不通還要為現(xiàn)實生活所累。
因為語言不通送過報紙;為了練口語當過房屋中介,因為缺錢,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吃罐頭為生。
最便宜的罐頭,為了吃得飽一點,打開之后往里面加點水就成為罐頭湯。
沒衣服,就買二手的,或者撿別人不要的。
說來也幸運,到美國的第一年,寧理就遇見了后來的寧太太。
寧太太是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
在一家公益機構(gòu)從事慈善相關(guān)的職業(yè),笑起來很美好。
她告訴一無所有的寧理:“你有自己的堅持和追求,去做就完了,我愛你就是愛你這個人。”
在寧太太的支持下,去美國的第二年,寧理考進了明尼蘇達大學電影制作專業(yè)。
這也是個燒錢的專業(yè),機子一開,錢就開始計算,中間如果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失誤,所投入的錢將全部打水漂。
負擔了這一切的人,是寧太太。
04
在美國的10年,寧理做了很多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事情。
學了個燒錢的職業(yè),畢業(yè)后輾轉(zhuǎn)各個小舞臺打雜,拍過獨立電影,去過劇團跑演出。
次次拼盡全力,次次有花無果。
結(jié)婚生子之后,寧理干脆在家做起了“全職奶爸”,一直處于“零收入”的狀態(tài)。
經(jīng)濟窘迫,卻也格外的滿足。
2007年,肩扛養(yǎng)家重擔的寧太太就職的基金會開始有關(guān)于中國區(qū)的工作。
寧太太需要回國,寧理也終于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
“除了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事業(yè),生活都沒有什么起色,寧理,你真甘心嗎?”
不甘心。
帶著對未來的美好希望,帶著對演員這個職業(yè)的執(zhí)念,寧理回到了國內(nèi)。
現(xiàn)實,卻再次給他上了一課。
出國前,學表演的人少,機會多。
10年后,學表演的人多,輪得上他的機會也少了。
人家知道寧理是有演技的,是上戲畢業(yè)的,也大紅大紫過,卻不愿意啟用他。
離開時他還是個“顏值男星”,如今回來之后都長得快“年過半百”了,市場不稀罕你這樣的糟老頭子。
沒有渠道,沒有機會,不管哪個朋友去試戲,寧理就跟著一塊兒去。
拿著簡歷,然后被淘汰。
淘汰的話術(shù)都一模一樣:老師您挺好的,但是我們這兒可能不合適。
在那個沒辦法挑的情況下,寧理壓根沒有挑選角色的機會。
什么戲面上他了,甭管好片爛片,都得努力地演好。
寧理甚至覺得,那段時間一些角色,一些畫面最好永遠別播出來。
他不想找一些好的角色嗎?
想。
但自身無流量,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在爛和更爛之間徘徊。
說到底,還是那是內(nèi)娛影視圈造星路線走了岔路,讓明星與演技離得越來越遠。
請那些用名氣的流浪明星,動輒上千萬上億的微博評論轉(zhuǎn)發(fā)數(shù),讓很多唯利是圖的投資人心動不已。
拍作品不就是為了賺錢嘛,既然有這么多粉絲,不管演得多爛總會有人看不是?
離流量遠了,離演技就近了。
無數(shù)有流量沒演技的明星們趕鴨子上架,釀成了那些年不得不說的演技慘案,至今留名互聯(lián)網(wǎng)。
他們的墮落,造就了寧理的尷尬。
選角導演杜彩玲第一次結(jié)識寧理是在2012年,朋友介紹寧理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演員。
她看過寧理的表現(xiàn),開始向制片人和導演推薦寧理。
根本推不出去,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寧理是誰?演員都沒人聽說過,這片子能賣嗎?
——杜彩玲
為此,杜彩玲和不少制片人和導演爭執(zhí)過,拍桌子瞪眼過。
最后卻自己都沒了底氣。
他們也只是說了實話,畢竟那時候在搜索引擎中輸入寧理,出現(xiàn)的結(jié)果基本都是一所理工大學的簡稱。
2016年,一個自稱網(wǎng)劇《無證之罪》的導演找到寧理。
說自己的網(wǎng)劇中12集,里面有一個頭6集中都一點戲份都沒有的反派。
寧理斬釘截鐵婉拒了。
“當時我也還不知道網(wǎng)劇是個啥東西,以為是一幫年輕人拿個DVD圍追堵截,所以一開始我婉拒了。”——寧理
結(jié)果導演不死心,托人將李豐田的劇本遞給了寧理。
看完劇本,寧理陷進去了。
2017年,《無罪之證》爆紅,李豐田雖然一個熱搜都沒有,卻也終于不在為了養(yǎng)家糊口而發(fā)愁。
找他的導演一個接一個,自個兒家門庭若市,門檻都快被踩爛了。
光是找來的“殺手劇本”就有30多個。
有陰險的黑社會大哥,有喪心病狂的變態(tài)殺人魔,都是李豐田這樣的“變態(tài)”。
別的演員一定會接,這樣才有話題度,才能賺錢,在能在這次的小火上澆上一壺油。
可寧理卻出人意料地全部拒絕了。
他每演一個戲,都不講究自己的熱度和付出。
堅持親自選劇本,不看它是什么陣容,有多少戲量,是不是一號,這個都不重要。
拋開流量,大投資,只講究問心無愧。
這樣的清醒,在如今的內(nèi)娛難能可貴。
爛片,養(yǎng)活了一大批從業(yè)者,一大批流量小生,一大批收天價片酬的明星。
可很多明星明知要演爛片卻不拒絕,為的就是有口飯吃。
周潤發(fā)說:“我的作品90%的作品都是爛片,90%的戲都是不得不拍。”
王晶說:“你給錢,我就收了,不拍還要惹麻煩,干嘛不拍呢?”
楊紫沒火的時候,頂著全網(wǎng)罵名演了個根本不合適的“陸雪琪”,被各種吐槽。
但也是憑借這個角色,再次被觀眾看到。
她自己都承認:“想演好戲,得先有流量,要不是有陸雪琪,我早就涼了。”
在他們看來,爛片又怎樣,不拍爛片怎么輪得上好片?
就這樣,內(nèi)娛優(yōu)質(zhì)片子越來越少,被爛片攻陷。
逼得濮存晰這樣的實力派提前退休,并承認:
“我演的東西沒人看,娛樂市場真的沒有我的活兒。”
看到他說這些,菀兒先是震驚,但震驚之余,又覺得無奈。
因為他所說的正是大實話,在現(xiàn)在這個以流量至上的時代,真正以老戲骨作為主演去投資的劇太少了。
寧理和濮存晰一樣清醒,一樣不愿沉淪。
這個被導演打上“變態(tài)”標簽的演員,早已看透了娛樂圈。
國產(chǎn)懸疑劇大爆發(fā)的一年,《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相繼面世,成為國產(chǎn)推理劇中難得的現(xiàn)象級爆款。
火了秦昊,火了廖凡,火了白宇。
演技讓觀眾叫絕的,可以封帝的寧理卻連個熱搜都沒排上,連菀兒都覺得不甘。
《隱秘的角落》里,大油頭,小胡須,一身綢面襯衫,腕上一圈佛珠,手里一把折扇。
有腔有調(diào),神氣活現(xiàn)。
《沉默的真相》里,偽裝地鐵拋尸,將整個迷局拉開大幕,寧理用充滿迷霧般的表演,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穩(wěn)定的發(fā)揮絲毫不遜色于戲里的其他主角。
流量、IP、成名……這些在寧理看來都不是那么重要。
他只是希望,在職一天,自己就好好做好演員該做的事。
他在堅守,大多數(shù)人卻在墮落。
當流量明星們靠著花式爛劇和熱搜糟踐觀眾眼睛時,寧理的沉默,更讓人心疼。
結(jié)語
一次次成名,一次次失去水花。
人都喜歡被贊美、被認可,他也是人,當然也是一樣。
寧理或許也失望過,如今卻釋懷了。
前不久接受采訪時曾表示:
“我也沒有什么“主角癮”,如果沒有遇到打動我的主角角色,那我寧愿演一個更有趣的配角。這幾年我受到認可的角色都是配角,這沒有什么不好的。”
人生體驗過很多事情,現(xiàn)在又能盡情演自己喜歡的角色。
或許,這就夠了。
至于紅不紅,就看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