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隨著平臺降本增效、押注頭部而狂砍腰尾部項目,“小而美”的涵義也在發(fā)生變化。如果說它過去代表的是口碑、創(chuàng)新、黑馬、希望,現(xiàn)在則更多代表的是遺憾,甚至雞肋。圈層之內的口碑與熱度并不能轉化為理想的收益,不足以打動平臺支持這些項目繼續(xù)走下去。
不過,B端不再加碼,不代表C端不再熱愛。10月初,新劇《當你年少時》做了一條#糊但好看的劇#的微博熱搜,但點進詞條并不止這一家的內容,而是有許多網友自發(fā)參與討論,激情安利自己的心頭好。
硬糖君曾經討論過(《編劇起義?》),娛評影評的爆發(fā)、事業(yè)粉風氣的流行,都令這屆觀眾對出品方與從業(yè)者的關注增多,許多幕后主動或被動走到臺前,成為網紅主創(chuàng),擁有不輸小明星的號召力與話題度,如編劇王倦、導演李木戈。
中小規(guī)模的劇集里,這樣的情況也在上演。擅長校園劇的貓的樹,以及今年兩次憑古偶短劇驚艷網友的曾慶杰,儼然已經是各自賽道里的明星導演,甚至民間已經出現(xiàn)“貓的樹宇宙”、“曾慶杰宇宙”這樣的說法(這屆網友真比劇宣還愛用大詞,“待爆帝”“宇宙”這樣的稱號都是隨手發(fā)放)。
項目投資與規(guī)模越大,個體在其中發(fā)揮影響就越小,所受掣肘就越多,想總結創(chuàng)作者風格就越難,短劇短片則恰恰相反。2010-2015年,正是微電影與草根短劇蓬勃發(fā)展,令盧正雨、肖央、叫獸、李洪綢、大鵬、五百等一批網生創(chuàng)作者嶄露頭角。
如今,中短內容迎來了一個新的輪回,這次捧紅了誰,他們各自的主場在哪,未來又能走多遠?
都有誰
首先介紹一下開頭提到的兩位。貓的樹2015年起開始在秒拍、美拍、微博等平臺上傳自制微電影,以文藝、清新、治愈系的畫風引發(fā)網友關注,2016年成為歡娛影視的簽約導演。一同被簽下的還有經常在他視頻里出鏡的白鹿、宋威龍等顏值網紅。
然而,貓的樹之后的發(fā)展遠沒有這兩位演員順利。他早期的兩部長劇《我與你的光年距離》(2016)《無法擁抱的你》(2017)豆瓣評分都沒有過5,給他帶來了拍劇像拍MV等差評。
直至2020年的《如此可愛的我們》打破愛奇藝的分賬紀錄,貓的樹才重新得到關注。今年,貓的樹有一部擔任監(jiān)制的《明天也想見到你》和一部擔任導演的《見面吧就現(xiàn)在》,豆瓣評分分別為6.9與7.5。
曾慶杰,生于1985年,大學期間便開始拍攝短片,2013年成為優(yōu)酷“青年導演扶植計劃”的成員之一,2015年推出首部網劇《天才J》,評分7.7。不過,那一年優(yōu)土猛推的是萬合天宜,并且年底便被阿里收購,自此迎來漫長的內部調整期,因此曾慶杰沒怎么沾到平臺的光。
在網大與分賬劇里流浪許久之后,2022年,曾慶杰憑古偶短劇《念念無明》受到行業(yè)內外關注。該劇與最新的《虛顏》都打破了微短劇悶頭熱播的定律,收獲大量自來水二創(chuàng),主演楊澤、丞磊也零基礎吸粉,在娛樂論壇有了姓名。
盤到這里,可以發(fā)現(xiàn)兩人的一些相似之處。從資歷來說,兩人都算是上個時代頑強存活下來的精銳。從價值來說,兩人各個維度也比較齊全:有爆款代表作,導演能力得到肯定,可以或已經與傳統(tǒng)影視接軌,捧人也得到多次驗證。
《一起同過窗》導演畢鑫業(yè)資歷類似,但欠缺爆款代表作。他的短片處女作《再見金華站》(2011)便在北京大學生電影節(jié)上獲獎,起點不可謂不高。之后他也曾參與優(yōu)酷的扶持計劃,2016年,自編自導的長劇《一起同過窗》令他進一步成名。
可惜《同窗》系列未得善終,行至第三季便班底換血,評分減半。以至于低產的畢鑫業(yè)在本次盤點中處于尷尬的“待爆”狀態(tài),有潛力,但還沒有得到更多項目的驗證。
《長公主在上》導演知竹捧出了錦超、圻夏夏這對CP,播放超過3億的該劇也算快手乃至全平臺爆款。不過,盡管她的攝影與服化道備受網友稱贊,但用專業(yè)眼光看,風格還是過于短視頻。《長公主》之后,知竹沒再有新的短劇推出,6月上線了一部2年前拍攝的網大《男狐聊齋3》,反響平平,捧人自然也談不上。
《這個男主有點冷》導演周瀟用該劇捧起了快手短劇頂流一只璐,用《這個少俠有點冷》捧起了“短劇N帥哥”之一的李菲。此后也相當高產,為兩人陸續(xù)打造了更多短劇。
不過,《這個男主有點冷》出圈靠的更多是題材稀缺、節(jié)奏驚人,周瀟在其中展現(xiàn)出的更多是對短視頻、對用戶的深度洞察,而非影視導演的能力。
《朱一旦的枯燥生活》導演小策在分家一年后就憑借一群大爺大媽主演的《廣場》系列重回大眾視野。該系列播放量最高的一期《婦仇者聯(lián)盟》在B站有1371.6w播放,是目前的全站排行榜第2名。該系列也有一個當家人物IP“劉大鵝”,賬號粉絲27.4w,演員大媽被粉絲親切稱為“策女郎”。
小策在編、導方面的個人風格是得到各界認可的。不過,目前他的主陣地還是在B站,與貓的樹等完全不在一個體系內,甚至《廣場》系列只是他個人賬號的投稿,沒有作為劇集收錄。一切順利的話,他未來可能會直接走電影路。
其余在短劇領域比較活躍的導演,還有兔猻文化《不思異》系列的導演歐丁丁、《刺客學苑》《進擊的皇后》導演吳承峰、《拜托了別寵我》系列導演李宏宇,《一紙寄風月》導演、前萬合天宜員工馬詩歌等。
從哪來
上一代網生創(chuàng)作者集中在80后-85前這個年齡段,新一代小他們整整一輪,集中在90后-95前。專業(yè)方面,可謂五花八門,小策學獸醫(yī)、知竹學會計、周瀟學心理學、曾慶杰學的是國際經濟與貿易。那么,時代、觀眾與產業(yè)是如何選中他們的?
首先,不管哪一代,接地氣都是跨界者對學院派的一大優(yōu)勢。小策的黑色幽默源于他的現(xiàn)實關懷。出圈爆款《一塊勞力士的回家路》也好,促使他從古裝喜劇轉而開發(fā)《廣場》系列的短片《七姑八姨》也好,荒誕的表現(xiàn)手法背后是疫情時代的一些現(xiàn)實困境。
《長公主在上》的“女A男O”CP之所以能快速得到網友響應,也是因為知竹本身就是資深網文愛好者,深知網友high點。她曾在一篇訪談中提到,自己做短視頻的第一步就是“尋找一個自己比較喜歡的人設搭配,然后為他們找點”。
現(xiàn)在她也保持著這個習慣
其次是用戶意識與流量思維。兩代網生創(chuàng)作者里,有過廣告經歷的占比高得嚇人。做乙方對于創(chuàng)作者是一種磋磨,但也會讓他們愿意去揣摩和兼容一些不夠高級、不夠專業(yè)的趣味,少一些傳統(tǒng)從業(yè)者常見的自我中心。在商業(yè)性極強的短劇里,這當然也是優(yōu)勢。
流量思維則是短視頻里“卷”出來的嗅覺——如何選題、如何在開頭三五秒抓住觀眾、如何編排整個視頻的節(jié)奏、如何埋反轉、如何捏人設……老年人玩不轉,年輕人不用學,小策、知竹、周瀟這些豎屏時代冒頭的新秀,每個都有很成熟的方法論可講。
最后,不同的市場環(huán)境造就了不同的篩選標準。上一代草根短劇野蠻生長,喜劇為主,篩選出的是一批對梗、話題、文字敏銳的人。
而這一代微短劇興起時,網劇市場發(fā)展成熟,女性化、工業(yè)化的趨勢無比明確,甜寵在分賬劇、微短劇中占比極高。在此情況下,被篩選出來的是一批符合觀眾偶像劇審美訴求、擅長制造“氛圍感”的人。
貓的樹早年短片
理應唯美夢幻的品類卻常常拍得不夠美,甚至有點土,這是我國偶像劇長久以來的困境。靠著這種同行襯托,能拍美人美景的李木戈被迅速捧上神壇。這也正是貓的樹與曾慶杰“網紅化”的主要原因。
貓的樹在拍短片出名前是一名旅拍婚禮攝影師,標準的服務年輕女性審美。拍短片則是音樂MV型、在一首歌的時間里講完一個故事。這些經驗都延續(xù)到了他的長劇創(chuàng)作里,并在短視頻時代終于發(fā)揮功效、得到賞識。
曾慶杰早年的《天才J》《微能力者》曾被稱為“高仿日劇”,雖然略帶陰陽怪氣,但硬糖君認為,這個形容將他的特質概括得很到位。靠出色的審美與細致的前期制造遠超預算水平的高級質感,正是曾慶杰的神奇之處。拍科幻如此,拍古偶亦然。
曾慶杰在專訪中提到,在請不起更多群演的情況下,《念念無明》第一集男女主相約這場戲他們用了燈籠與煙霧增強氛圍感,而這也成為了網友心中的雪景名場面
到哪去
在討論這代中短創(chuàng)作者能夠往哪去之前,先看看上一代都曾往哪走,走了有多遠。
最遠自然是大銀幕。一方面,正如上文提到的,他們借喜劇成名,可以比較順滑地過渡到喜劇電影中。另一方面,他們趕上的是互聯(lián)網影視跑馬圈地的時代,哪怕駕馭長片的能力尚且不足,平臺都愿意砸錢為他們拍大電影。當然,之后能否留下,還要看個人造化。
五百也有大銀幕作品,不過,可能更多人會認為他的成就主要在劇集,即承包迷霧劇場、打造“綠藤宇宙”的懸疑廠牌五元文化。再次一級是網大領域,憑怪獸片《大蛇》系列走進第一梯隊的林珍釗,也是一位從優(yōu)土微電影時代走過來的老人。
但新一代中短創(chuàng)作者不太像他們,而更像始終留在石家莊的李洪綢團隊(代表作《毛騙》)。
小策沒離開淄博,知竹沒離開杭州。前者曾經表示過拍電影長片的野心,但目前還是兢兢業(yè)業(yè)地在拍大爺大媽,作品時長在半小時左右。后者曾表示接下來會跟某平臺合作拍攝短劇,但主營業(yè)務還是在確定性更高的廣告視頻拍攝上,短劇產量不會太高。
2020年,貓的樹恢復獨立導演身份,與大學同學程小妤聯(lián)合創(chuàng)立了有意司影視,地點也在杭州。公司與他的下一部作品是改編自竹已小說《她病得不輕》的《當我飛奔向你》。盡管竹已近年因《偷偷藏不住》《難哄》身價上漲,但從題材、主演與集數(shù)看,該劇大概率仍是一部小而美劇集。
曾慶杰與周瀟各有穩(wěn)定合作的廠牌,無糖文化與仟億傳媒。前者成立于2018年,其核心成員均出自上海頭部影視制作公司,有專業(yè)背景。后者前身是MCN,在2020年抓住了短劇風口向影視公司轉型,兼有經紀業(yè)務。
憑爆款在賽道中占據(jù)領先身位后,兩家公司各有拓展,只是姿態(tài)不同。無糖文化兩部新劇仍是微短劇,但開辟了騰訊視頻這個新客戶(曾慶杰新劇《招惹》);仟億傳媒則開始向長劇進軍,與張芷溪合作古裝武俠劇《一朵花開百花殺》,張芷溪擔任總制片人,周瀟擔任導演,準備今年11月開機。
改編自中文在線小說《民國復仇千金》
為什么這些短劇網紅導演沒被挖去拍大劇?一方面,寒冬之下,僧多粥少,誰也不敢保證能拍好中短內容的導演也能駕馭長劇,沒必要砸錢去賭這個幾率。
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創(chuàng)作者自己的選擇。項目小歸小,卻更能保證導演在其中的自主性與話語權。
畢鑫業(yè)在痛失《一起同過窗》之后,選擇再次打造一個系列劇《我有一個朋友》(古裝武俠喜劇,芒果TV出品)。
“我要寫下去導下去剪下去,如果想出好作品,那這三者對我來說缺一不可。所以,效率不一定高(一定不高),但,來日方長。”他在個人微博上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