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幽默,幽默的是生活。”
作者:黃先懿
“你覺得什么是好的編劇?”
“你接著說說,什么是好導演?”
11月6日,第31屆金鷹節(jié)頒獎晚會上,劉震云與王珞丹一同揭曉最佳編劇和最佳導演獎。
頒獎臺上,劉震云一本正經(jīng)、猝不及防地對王珞丹發(fā)起“靈魂兩連問”的場景,讓網(wǎng)友直呼“這簡直像是在面試”!
還有網(wǎng)友評論,“喜劇人”劉震云在《脫口秀大會》沒發(fā)揮盡興,來金鷹節(jié)展示“現(xiàn)掛”了。
·劉震云與王珞丹在金鷹節(jié)頒獎晚會上。
以前,提起劉震云這個名字,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反應是寫出《一地雞毛》《一句頂一萬句》,拿過茅盾文學獎、被法國文化部授予“法蘭西共和國文學與藝術騎士勛章”的嚴肅文學作家。
不曾想,如今再提起劉震云,又多了一個名頭——“被寫作耽誤的喜劇人”。
“錄綜藝跟買菜沒有區(qū)別”
近幾年,劉震云在多個綜藝節(jié)目中貢獻了許多讓人捧腹的“名場面”和“金句”。
就在上周播出的《脫口秀大會》中,劉震云擔任領笑員,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點評脫口秀演員的表演,逗得演員和觀眾大笑又深思,“劉震云點評”隨即登上微博熱搜。·
在開場的脫口秀表演里,他“看不上”節(jié)目組給的稿子,還自己寫了新的段子。
劉震云一次次讓觀眾見識到了“文人的幽默”。今年7月,他做客《向往的生活》,讓這個“老牌慢綜藝”引發(fā)了新的討論。
節(jié)目中,嘉賓們種菜、捕魚、做飯、扯閑篇,營造出一個美好縹緲的世外桃源和溫馨和諧的氛圍。而劉震云一登場,畫風就變得與眾不同。
一進門,劉震云和何炅就開始互相“碰瓷”。何炅像往常一樣,想以待客之禮幫劉震云拿行李,結果,劉震云張口回的不是“謝謝”,而是“那萬一里邊東西丟了算誰的?”
在做飯環(huán)節(jié),劉震云展示了作家的“語言藝術”。一句“黃老師,你對這個菜花是有什么展望?”不僅“以退為進”讓黃磊給他加了3個菜,還時不時“凡爾賽”一把:“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一不留神考了個河南的狀元。”
·劉震云在《向往的生活》。
在去年底播出的青年導演創(chuàng)制真人秀《開拍吧》,劉震云和陳凱歌之間不失體面地互相拆臺,一個拋梗一個接梗,像是在說相聲。
一次,劉震云因PK領先,被其他3位嘉賓瘋狂“擠兌”,主持人張紹剛讓劉震云找補,結果他扔出一句:“不可能了,當一個人一夜暴富的時候,身邊不可能再有朋友了。”似乎覺得這句話殺傷力不夠,他又補上一句:“作為一個物質(zhì)和精神的富有者,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
除了“抬杠”和“抖包袱”,也有觀眾稱贊劉震云在節(jié)目中的高質(zhì)量“內(nèi)容輸出”。
在《向往的生活》里,談及網(wǎng)絡上的種種爭論,他說:“世上沒有對和錯的爭論,都是對和對的爭論”。
夜幕低垂,劉震云在沙灘邊散步,目送一位漁民獨自撐著皮筏出海去捉魷魚,似乎有所感觸。眾人離開后,他仍迎風背著手站在岸邊,良久,才嘆息般道了句:“他往黑暗中去了。”
許多觀眾“點評”這一幕極具“文學性”,給綜藝增加了人文氣息。
綜藝“名場面”的出圈,將這位曾隱匿于文字之后的作家拽入網(wǎng)絡熱議中。有人問劉震云,上綜藝會不會影響寫作?
一次采訪中,劉震云坦言,互聯(lián)網(wǎng)和娛樂行業(yè)的發(fā)展也給寫作者帶來了很多改變,如今回過頭來思考,這種他所不熟悉的新興網(wǎng)絡世界,也許才是他選擇參與節(jié)目的初衷。
在他看來,錄綜藝跟買菜沒有區(qū)別。
“其實就算我不上綜藝,也得去菜市場買菜,得去和朋友聚會,得坐高鐵回到我老家的村子里住。錄制綜藝一般需要幾天的時間,這跟我去買菜沒有任何區(qū)別。”“我從前去菜市場能接觸人,回老家村里能接觸人,在高鐵上能接觸人,現(xiàn)在我錄制綜藝也能接觸人,能觀察到很多生動的細節(jié)和人性的幽微。”
劉震云現(xiàn)在也會看綜藝、刷抖音,“他們很多時候拍出來的故事,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寫作者需要博覽群書,更需要深入到生活中去。”
“幽默是一種思路”
其實,劉震云的幽默在他的作品里就早有體現(xiàn)。
在《溫故一九四二》里,劉震云用一種幽默的態(tài)度來對待一段嚴酷的歷史。
他舉過書中的一個例子:在當年的逃荒路上,老李餓死之前,沒有像哈姆雷特一樣責怪世界,也沒有責怪政府,老李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老張3天前就餓死了。他覺得自己比老張多活3天,值了。
河南那年餓死了300萬人,劉震云要寫的是這300萬人對待生死的態(tài)度,這是他寫作的初衷和出發(fā)點。
“當嚴酷的事實發(fā)生過多的時候,你用嚴肅的態(tài)度對待它,它就是一塊鐵,你是一個雞蛋,撞上去就碎了;如果用幽默的態(tài)度來對待,它就變成了一塊冰,幽默是大海,冰掉到大海里就融化了。”
“用幽默的方式來寫嚴肅的歷史,用喜劇來寫悲劇,它是一個藝術結構和解構問題。這個結構和解構不是我本人創(chuàng)造的,是這個事實所包含的。”《溫故一九四二》是用喜劇的態(tài)度來對待一場宏大的、嚴肅的悲劇,它因此變得更加悲劇了。
去年出版的新書《一日三秋》,“笑話”直接成了貫穿故事的主線。笑話和人物、土地、神靈、傳說、歷史之間的糾纏,建構起故事骨架。
活了三千年的花二娘靠在夢里聽別人的笑話為生;延津人則靠能給花二娘講出笑話活下來,甚至死去的櫻桃也惦記著靠笑話轉生。
小說充滿了黑色幽默,世俗生活所包含的哲理,及打破日常生活壁壘的想象力。
常有人評論“劉震云的書語言非常幽默”,但劉震云覺得,其實幽默是一種思路,真正的幽默是故事結構和人物結構本身很幽默,這比語言幽默更重要。
由此也就不難理解,在《脫口秀大會》的點評環(huán)節(jié)中,劉震云為何總是抓住“結構”和“人物關系”一通分析。
“我不幽默,幽默的是生活”
雖然作品和綜藝節(jié)目中的表現(xiàn)都被貼上了“幽默”的標簽,但劉震云認為自己在生活中是個非常不幽默的人。
他說,日常生活充滿了一地雞毛,但一地雞毛里充滿了樂趣,也充滿了頓悟。“我不幽默,真正幽默的是生活。我不生產(chǎn)幽默,我只是幽默的搬運工。”在書中和節(jié)目中侃侃而談、幽默出圈的劉震云,生活中其實話很少。
早年,他在接受《環(huán)球人物》采訪時,曾描述過自己與朋友相處時的樣子。
“朋友都說我智商有問題,人傻,所以生活中我從沒占過人便宜,不管物質(zhì)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更樂意扮演傾聽者的角色,聽完別人說話之后,真實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無論對方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從來不動心眼,動起來太累了,沒有必要。”
曾經(jīng)有個同事給他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叫《悄然長成的一棵大樹》,“意思就是從來沒人吱聲,是被人忽略的一個人,被人不惦記的人,就是從來沒有人看他的一個人”。
有一次朋友開車到加油站加油,坐在車上的劉震云下車溜達,朋友加完油一踩油門就上路了,車子開出老遠,回頭才發(fā)現(xiàn),劉震云不在車上。
在寫作時,劉震云也傾向于傾聽書中人物的聲音。他說,他從不會為了要寫某類人物刻意去采風,那些書中的人物更像是能和他對話的朋友。每當他離開書桌走在路上的時候,他就是在尋找他們。
這些“朋友”在生活中無處不在,可以是賣豆腐的、剃頭的、殺豬的、販驢的、喊喪的、染布的、開飯館的……
他找到他們,只是為了聽他們說說知心話:“我覺得最好的作家,不是一個寫作者,而是一個傾聽者,你在傾聽你筆下的人物,他們要對你說些什么。寫作就是為了找朋友,為了傾聽,為了說知心的、樸實的話,這就夠了。”
總監(jiān)制: 呂 鴻
監(jiān)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
編 審: 蘇 睿
(文章未經(jīng)授權不得轉載,轉載請加微信“HQRW2H”了解細則。歡迎大家提供新聞線索,可發(fā)至郵箱[email protected]。)